• 或相反,以心灵的奇迹召唤现实的奇迹

    ——读李浩诗集《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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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之鹤
      李浩的诗,是非主流的,另类的,特立独行的。其诗有相当数量的作品,可能令读者深为困惑,备感焦虑。
      这些诗作,就完整的单句来考察,大抵能依稀感受其意绪,倘若就其中数句(某节)或整首来看,又感觉颇难把握总体的诗歌意旨。就像满天繁星,你大体看得清其中几颗最灿烂的星辰,说得出星座名目,但遥看去,却只是朦胧、暧昧、苍茫而抽象的浩瀚大美。这些星空一样让人迷惑的诗作,读来真的是令人惊奇而莫名其妙,若有所得——妙处却难与君说。其中有些诗作,读罢可能一头雾水,完全不明其意,但你不会拒绝阅读随时激起的“惊奇”。
      某种意义上,李浩只是提供了一个相对唯美的诗歌文本,在文本中固然也呈现或埋藏了一些抵达诗境的基本线索和方向。至于怎样解读其诗之蕴藉,如何品味和欣赏李浩个人独特的生活经验及诗学精神塑造,则完全取决于读者自身的敏感和领悟力。
      在诗歌书写题材、诗歌表情、审美追求和主题意象(甚至编辑导向)各方面高度同质化,对少数优秀诗人的写作技艺或表现手法模仿成风和风格庶几乱真的当代诗坛,李浩的诗歌具有孤绝的异质格调和清晰的文本辨识度。但阅读其诗是艰难的,想真正读懂其诗并非易事。换句话说,李浩现代性极强的诗,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老妪能解”的大路诗,而是挑选读者的;其诗断然拒绝浅读、快读,必须专注细读、慢读。
      在我看来,这些意旨丰富的诗,是诗人冥想与苦吟的心血结晶,考察其诗尾着意标注的成诗时间、地点(有些诗作写稿发端和成稿地点涉及数处,定稿跨度长达数年),可以想象,诗人在写作诗歌时总是习惯于反复斟酌和认真修改的工匠精神和艺术痴心。因此,读者在面对李浩的诗歌时,总能感受到一种冷静、端庄而雅正的诗歌氛围:这是需要倾情对待、用心灵去感悟的严肃的诗,关切心灵的诗。
      研读《奇迹》这册短诗集,我们能略窥李浩诗歌的艺术魅力,通过品鉴诗作,亦可感知其宏大深沉的诗学抱负。
      《奇迹》计收105首诗,除3首篇幅超过两页,其余均为单页短制。但这些短诗之主题,大都能指、意指丰繁,其意蕴深厚可观。而因其诗创作——从命题、立意到修辞、终结——所指的繁富和能指的多变,意象的多元、考究和句式的峭拔、率性,遂使每一首诗读来都具有多维、复杂但却深远而实在的体验。非深读不能得其妙旨,非强大的神经感应无从想象其诗疆域之辽阔。
      要而言之,李浩的诗,总体上分明是入世之诗,却洋溢着出世的气息(《绝对之我》);其诗即使是书写瞬间感受和眼前景象激发的经验,却不止于肤浅的感受,不拘于表层的经验,最终指向高远的天空和辽阔深厚的大地,引领读者思接千载,神游八荒。
      先表诗题之奇异美。李浩的诗题,大多极惹眼,颇具吸引力,如《奥德修斯之旅》《少女葬礼》《我源自深渊》《昴星团时刻》诸诗题,无论具体的、抽象的,还是以人名、时间拟题的,都格外大气、响亮,领异标新,既有诗眼之婉转灵动,又有隐喻之妙趣横生。
      在这些好诗题的下面,是更为精彩的诗意狂欢——敏感的读者会发现,在李浩这里,诗题,有时只是一个关于“诗意远方”“理想圣地”的方向性的指路碑;有时却只是一个由头,一种起兴,一顶神奇的“魔法帽子”,从它里面会飞出什么精灵、怪物,你无法想象,但呈现出来的奇迹,最终都令人惊叹。
      再略说诗歌句式之灵动美。李浩的诗,就诗句而言,总体呈均衡、稳重之势,长句、短句参差相间,具有很美的形式感。其诗语速疾徐有度,韵律灵活,语调坚定而不乏抒情性。其诗句与句之间,在表意层面上诗思之跳脱,跨度之大,之剧烈,之快速,之变幻莫测,着实令人拍案称奇;而其内在逻辑之缜密,之严谨,之精细,之合乎情理,端然令人叹为观止。其诗起句,大都孤峰突起,气象非凡,气势磅礴,而结句(结尾)多为开放式,意境宏大,指向辽阔,余音绕梁,余味无穷。
      最后说诗意之丰沛美。以《奇迹》论,这部诗集从古希腊史诗《奥德修斯之旅》开篇,涉及葬礼、悼亡、灵魂、复活诸主题,还有大雪、风暴、私人日记、书信和情歌,以及精神困境等常见母题;诗集止于《静物诗:七日唐璜》。读完诗集会发现,用作诗集之名的“奇迹”——其中固然有诗句里出现过这一关键词,但却没有一首诗特别以此题名;而“奇迹”确实如星辰似繁花般散落于这些诗歌里,每一首诗都在寻找、探索、召唤、导向、抵达和捕捉、描摹、刻画、反映、呈现奇迹。
      “你是给予”“谦卑寻找,必得寻见”(《第二十四个生日》)——这也是我们阅读李浩的诗最大的感受和收获:他是一位执著虔信,甚至可以说是自身心怀奇迹的诗人,他以其光芒闪烁,精致唯美的诗歌追逐或创造生命的奇迹,或相反,以心灵的奇迹召唤现实的奇迹,“沿途的清晨走向须弥。生命与生命的根茎,/在沙漠之中:接受筛选,接受恩宠”(《静物诗:七日唐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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