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身边万物惺惺相惜

    ——序杨庆珍散文集《山间四季皆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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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献平
      杨庆珍的写作素材,包括其生活场域,皆源自其在成都平原与邛崃山脉过渡地带的广袤大地,相对成都平原其他地方,这一带平原具有与丘陵相连、进而向山区递进的特点,“七山一水二分田”即是其自然地貌的形象状写,也是对其气候特点的诗意概括。
      斜江河、江、粗石河、西河等自然河流纵横其中,苗基岭冠盖高耸,积雪映照,云雾以内,日光斑斓。这样的地方,必定文脉深长、文学兴盛。对杨庆珍来说,更是一个现实与精神的福地。她的文学创作,如此之多的篇章里,字里行间,无不饱含生动氤氲的自然气息与整个川西南地区特有的繁盛与妖娆气质。
      散文集《山间四季皆滋味》的篇章,呈现的都是山野蔬果。蔬果也是大地植物,与其他草木有着同样秉性与特点,更和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血肉相融。如《隐居深山的鹿耳韭》中所说:“春菜之味,如花在野,只有踏踏实实吃过几次野菜,才真正跟天地自然的节奏合拍。”
      所有的大地之物,与人都有着密切关系,是一个整体。《山间四季皆滋味》一书所表现的,正是这个主题,而这个主题最突出的特点是亘古的,而且永无尽头的。
      《山妖来了》一文有一种亲切的妖娆之感,更有一种清秀灵动之气。她在文中说:“山妖的香气凌空而来,像一把刀子割破了空气。”这样的句子,像诗歌一样令人怦然心动,一下子就深受感染。其中的陌生感来自人们对木姜子“山妖”的形象化称谓,而用“山妖”为木姜子命名,体现了一种古老的智慧,也切中了木姜子的特性。
      还有《荠菜青青》,罹患疾病的女友及其丈夫的恩爱情景,叫我倏然动容。在很多时候,植物对人精神的抚慰力量无与伦比,这种人和人之间借助蔬菜表达和体现的爱意,更是美好与罕见。
      在《刺梨的故事》一文中,她深情地写道:“夏日山村,常见路边刺梨花开,颜色或粉红或淡紫,也偶有雪白,单瓣的柔软花朵,闪耀在绿叶丛中。花瓣中间是一圈金黄色花药,浓密簇生。花下是刺球般的花托,状如罐口。刺梨花是写在山野的诗。没有刺梨花,山野是荒芜的。”其中表达的对人之外事物的热爱与尊崇之情。正是对葳蕤世界的热爱之情,刺梨花开,整个山间都开始有滋有味起来,整个人的眼睛和内心,也都有了美好的色彩与纯粹的情感寄托。
      这种人与物互为映照,相互衬托,进而成为一种鲜活场景的写作,正体现了自然和生态写作的主旨。即在这个世界中,人和万物间的关系从来就是紧密的,缺一不可的。尽管有物种在消亡,但必定会有新物种取而代之。这种循序往复、推陈出新的景观,贯穿了整个自然界运动过程。
      杨庆珍的这些作品,书写的对象都是实存的、它们在时空四季轮回中某些瞬间展现给世界的种种姿态。“野生猕猴桃的山野气息极为浓郁,而且香得干净纯粹,携带着山野自然中的植物百味。”(《从苌楚到猕猴桃》)“作为多年生菊科草本植物,青蒿经冬不死,入春因陈根而生,因此它也叫因陈或茵陈,多美的名字,含蓄,意味深长。”(《青蒿幽绿》)
      如此等等,写的是植物,也是在肯定和赞美一种品质,既是那些蔬菜的,也是人的。美德是这个世上最受人尊崇的德行,人从植物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也任由植物看到另一个“我”或“事物”的存在及其内在的影像。
      《庄子·天道》中说:“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相对于人,物是一种恒定的存在,看起来不动的,其实也在运动,只是人难以觉察而已。杨庆珍的这一系列散文作品,体现的是一种“物我相观照”的哲学境界与精神自道。
      她在《芋艿的个性》一文中如此说:“我想起芋艿在地里的青枝绿叶。从前,母亲每年都要在自留地边种几棵芋艿,我们那里叫它芋荷,它的叶子宽大碧绿,跟荷叶一模一样。”
      关于做文章,杜牧在《答庄充书》中说:“凡为文以意为主,以气为辅,以辞采章句为之兵卫。”杨庆珍的植物书写,是一种内外观照,既涉及朴素的乡村生活与个人体验,又深入到事物的肌理与内核,且能在这一过程中完成对尘世和自我的“倒影”,从而使这些文章有了沉实而空灵的人间烟火气与生动郁葱的生命气息。
      正如超验主义者爱默生所说:“不论是僻远的山村,还是繁华的都市,都会有一些伟大的灵魂存在。我们向往伟大,我们要用勇气来成就我们自己;我们应该热爱纯朴和美;独立自主,与人友善相处,服务人类,造福人类,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东西。”
      以上泛泛数言,权为杨庆珍《山间四季皆滋味》序。
      (《山间四季皆滋味》,杨庆珍著,成都时代出版社,2024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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