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唐诗人最后的悲歌

    ——兼谈《阿来讲杜甫成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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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燕
      阿来多次说,盛唐诗歌是在四川结束的。在新近出版的《阿来讲杜甫成都诗》里,他也这么说。
      盛唐诗人灿若星河,千古流传的就有二三十位,以出生先后排序,孟浩然、王昌龄、王维、李白、高适、杜甫、岑参……其中,杜甫和岑参相继去世,代表着盛唐诗歌时代的结束。

    杜甫在川为盛唐诗歌拉下帷幕
      盛唐诗歌一前一后出现两座艺术高峰,时至今日难以逾越。浪漫主义的艺术高峰,以李白为代表。现实主义的艺术高峰,是杜甫来筑就。
      杜甫在诗歌创作上集大成,擅长各种体裁。阿来说,杜甫没有一种诗体不能驾驭,且水平都能达到高峰。例如《蜀相》,为历代推崇,誉为“七律正宗”。既在咏史也在论史,还把杜甫身处安史之乱怀才不遇流离蜀地的心绪寄寓其中。
      又如绝句,盛唐诗人流芳百世的名诗名句何其多,但杜甫能探索创新。在《绝句四首》(其三),得到广为传诵的硕果:“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813年,二度被贬、还未拜相的元稹,应杜甫孙子杜嗣业邀请,写下《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并序》,称“余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大小之有所总萃焉”。杜甫死后43年,历史上才有人第一次给出对他诗歌地位的高度评价。后来,韩愈说:“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到了两宋,欧阳修在《堂中画像探题得杜子美》中写道:“杜君诗之豪,来者孰比伦。生为一身穷,死也万世珍。”王安石在编《四家诗选》时,将杜甫推至首位,指出:“至于甫,则悲欢穷泰,发敛抑扬,疾徐纵横,无施不可……此甫之所以光掩前人,而后来无继也。”后来,他又在《杜工部后集》作序。
      苏轼在《书唐氏六家书后》中,也强调杜甫的风格在于“忠君”“发乎情,止于忠孝”,认为杜诗“格力天纵”“凌跨百代”,明确提出杜甫“集大成”的说法。
      北宋文豪对杜甫的尊崇,并以文坛上的话语权影响了几代人。以至于南宋末年,汪元量在《草地寒甚毡帐中读杜诗》写道:“少年读杜诗,颇厌其枯槁。斯时熟读之,始知句句好。”文天祥被俘狱中3年,陪伴他左右的就是杜诗,还作《集杜诗》一卷表明心志。
      此后,一批批爱国诗人,矢志不渝地坚守着民族气节,正是从杜甫的诗歌中汲取了精神力量。在《阿来讲杜甫成都诗》可以看到,杜甫在四川,用现实主义为盛唐诗歌拉下帷幕,他是集大成者,也是收尾人。

    朋友之情与短暂的欢愉
      在成都及蜀中生活的6年光景,杜甫不总是苦哈哈,也有过欢愉的时刻,即便是短暂的。阿来用了整整第二讲,呈现了杜甫在成都如何靠老友新朋,东要西求,一步步打造自己的灵魂栖息地“杜甫草堂”。
      如今的杜甫草堂,不仅是成都最早,也是阿来眼中建设公园城市历史进程中最成功的案例之一。如织的游人凭吊感怀,有关草堂的那些杜甫诗歌,丰富了想象空间,厚重了历史文化感。
      760年春天,草堂建成后,杜甫不厌其烦地写下多首有关成都江和雨的诗歌。经典的《春夜喜雨》,光是看标题,就知道杜甫心情是喜悦欢愉的。阿来说,杜甫有人文关怀,有深挚情感,更有美丽的自然景致与其中深含的生命韵律。
      杜甫在成都及蜀中的欢愉,几乎都有朋友的影子。没有他们的帮助和支持,杜甫一家不能安定下来。这些朋友中,严武是绕不开的存在。严杜两家算是世交,严武的父亲严挺之与杜甫的祖父杜审言曾同朝为官,可谓意气相投。尽管杜甫比严武大14岁,但他与严武的情意可能高过李白、高适。
      《阿来讲杜甫成都诗》分别用上下两讲,一共四讲品诗评述杜甫与严武、高适的交往心路历程。尽管在杜甫困难时,高适可能没有回应或像严武的帮助那么大,但他还是比较懂杜甫,写出了“人日题诗寄草堂,遥怜故人思故乡”的名句。阿来认为,高适为成都这座城市留下了“人日草堂”的文化记忆。

    长年悲歌和穿越时空的成都市民
      在杜甫一生中,欢愉是短暂的,悲歌才是长年累月的个人标签。阿来觉得,严武暴病身亡,杜甫在成都生活失去依靠,更加感到这份友情的深情真心。
      个人不幸的背后,还有国家的战乱与社会的动荡。杜甫没有停留在“小我”上自怜,而是将家国情怀结合起来,在诗歌创作上升华了。到了秋风暴雨的时候,杜甫的茅屋破败,饥儿老妻,彻夜难眠,他写下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上层建筑里文化受到的影响具有滞后性。一如盛唐的经济和政治先后崩溃,诗歌才在文化里慢慢被影响。盛唐前期的全盛景象,出现李白为代表的浪漫主义诗歌高峰,也就不难理解。
      但杜甫活到安史之乱后,盛唐繁华不再,政局不稳,诗歌上的浪漫已难以为继,杜甫成为现实主义的高峰代表。正应了那句话:“国家不幸诗家幸。”某种意义上说,杜甫不仅是盛唐诗歌的收尾人,也是盛唐的抬棺与悲歌者。
      来了就是成都人,在这里工作生活的都是成都市民。阿来是成都市民,杜甫当年也是成都市民。在阿来眼中,杜甫是历史上第一个从文学的角度面面俱到书写成都的人。两位成都市民,穿越时空,在诗歌里互动起来,逐句逐字拆解,赋予今日今时的合理解读。
      古往今来研究杜甫,研究诗歌的人不在少数,《阿来讲杜甫成都诗》何以能突出?也许就是靠阿来与杜甫穿透时空进行精神连接的这个差异化优势:以诗叙史,以史证诗。(《阿来讲杜甫成都诗》,阿来著,四川人民出版社,2024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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