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大熊猫》与观众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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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彤
舞剧《大熊猫》以百万年前的自然环境为背景,大自然化身至纯至美的月儿,唤醒沉睡的大熊猫百丈。越千山万水、见天地辽阔,百丈见识了绿尾虹雉的美丽、剑齿兽的凶残、岩羊群的坚忍,也收获了与小岩羊的生死之谊。小岩羊丧生剑齿兽爪下,百丈勇敢对抗剑齿兽,为众生灵驱散黑暗,迎来新生的曙光。
与话剧有别,舞剧不依赖语言,是一种语言之外、较为抽象的艺术。尽管舞剧往往在一开始就为观众提供基本的剧情信息,构建出基本的表意情境,使观众能了解基本的人物关系和发展方向甚至主题,但对观众,尤其是不太熟悉舞蹈技艺的观众来说,欣赏一部舞剧并不容易。
观舞剧《大熊猫》,有预想中,也有意料外。这种心理距离的“近”与“远”之间,是对舞台上的大熊猫与生活经验中的大熊猫的审美差异。在此,以竹林、对决两场戏作具体分析。
下半场开始,舞台上缓缓而降48根大竹子。一个个扭动着圆圆屁股的大熊猫翻滚而出,憨乎乎、懒洋洋、毛茸茸,可爱极了。它们雀跃在竹林间,蹦蹦跳跳,嬉戏打闹,互相贴蹭。再细看,舔舐,抓挠,摇晃;嗅探,觅食,咬食;打盹,蜷缩,休息;跳跃,爬竹,翻跟头,好不活泼热闹。48根大竹子也不得了,在舞台上可隐可动,可分可合,可黑可白,可疏可密,随剧而入,随剧而移,真是灵动。这场戏,完全是观众的期待。
然而,仅仅塑造大熊猫憨厚活泼的形态并非主创的核心目的,且看对决一场戏是如何展现大熊猫作为自然界的和平使者以及表达生物与大自然美美与共生态主题的。
分析这场戏前,先厘清全剧的叙事和人物设定。剧中的核心矛盾由大熊猫百丈、岩羊和剑齿兽三方构建而成,百丈结识小岩羊并结下深厚友谊,没想到小岩羊遭到剑齿兽的捕杀。茫然的百丈被大自然的化身月儿给予智慧与能量,勇敢与剑齿兽对决,为众生灵驱散黑暗。
这是一场黑与白的较量。这一较量其实在开场时就作好了铺垫——伴随着低沉的音乐舞台亮起,众多身着暗色披袍的舞者化作黑暗力量将百丈“围困”,他几次突围而不成——如此开场为百丈奠定了孤勇的基调。他由“和而不争”的小可爱,成长为维护自然和平与生态平衡的英雄。孤勇的人设,悲壮的复仇,英雄式的成长,这是百万年前的大熊猫。这似乎与我们经验审美中的憨态可掬的大熊猫形象有所差异。据考证,大熊猫最初在自然界是“熊霸一方”的,即使在今天,除了幼崽有被黄喉貂所食的危险外,大熊猫没有明确的敌人。
在对决一场戏中,百丈拼尽全力打败剑齿兽。然而,在最后一刻,他犹豫了,悲剧性人物往往会面临两难的选择——如果杀了剑齿兽,那他和剑齿兽也无二别。最终,内心的善良阻止他捶下致命一拳。和平使者通过这一场黑白较量,维护了和平。
然而,我们都深知,自然法则之残酷,进化来自优胜劣汰,胜者凭借的是智力和体能而非善良。这种艺术的想象和诗意的表达没有任何问题。这一设定之所以有些许超出观众的期待,一是大众对大熊猫百万年的进化史并不了解,二是即使了解,大众也更偏爱憨态可掬、毫无杀伤力的小可爱形象。假设真的遇到危险,也希望他是凭借智力和稍微施展一下武力就可以打败敌人的“超人熊猫”。
不管对戏剧还是舞剧来说,动物拟人化创作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抒情性表达其情感思想,就更难了。可以看出,舞剧《大熊猫》的主创并不想“同化”地去构建动画片似的大熊猫形象,而是创造性地和创新性地创作,深入探索大熊猫进化的深层次动因,挖掘其文化内涵和精神内涵,用诗化的舞蹈艺术呈现出来,可见其用心。
总的来说,舞剧《大熊猫》从源远流长的“生命共同体”到时代主题的“命运共同体”,折射出生命与自然关系的重大课题——同一地球上的生命皆是命运攸关的集体,“相互联系、相互依存”。全剧以动物为观察对象,着力构建独特的舞蹈语汇,以黑与白的极致美学,凸显舞剧的抽象性和浪漫主义。
然而,从叙事的角度看,在叙事与抒情之间如何平衡,以及从接受美学方面看,大熊猫的“遥远形象”与今天观众的审美投射之间的距离,可能是需要进一步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