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文学评论的未来之路一定是开放多元的
——《蜀书二十四品》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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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惊涛
用司空图的《二十四诗品》中二十四种古典诗的灵境来品读二十四部当代蜀地作家的作品,这无疑是一种冒险,甚至也可以说是对古典传统的一种“冒犯”。但当两年来的当代文学评论热情催生下的作品锱铢积累到二十四篇之后,“二十四品”这个概念便不自觉地形成了。
其实,这部作品最早的名字为《赞歌与谏词》,来源于为作家林小染长篇小说《拼图游戏》所写的评论。但我自知这二十四篇评论作品,“赞歌”居多,“谏词”偏少,拿来用作书名,颇不免有厚颜遮过的嫌疑,所以,当“二十四品”的概念形成后,“赞歌与谏词”的原初理想便只好让位于这个刹那间的“灵光一现”。
这并非一部标准意义上的文学评论作品。我对它有一个自我定位:它是介乎书评与文学评论之间的一个中间地带,有我强烈的个人审美和评论标准。我并没有接受过标准而严谨的、与文学评论相关的学术训练,也因此写不好规范意义上的文学评论,事实上,我认为这样阳春白雪的文学评论,由于受到了诸多术语、结构、文法以及学术规范的束缚,遂给一般读者造成了“高不可攀”的庄严感和距离感。另外一方面,言不及义、言不由衷的“读后感”式评论又因为缺少必要的营养,尤其是必要的批评而变得寡淡无味,当然对评论涉及的作品本身,也难以起到曲尽其妙、传神阿堵的作用。因此,在学术规范的标准化文学评论和“读后感式”的评论间寻找一个既能无限接近评论作品价值、意义和魅力,又不那么过于板正、过于严肃,还能直抒胸臆、直击性灵的中间表达方式,便成为我品读这二十四部作品的理想。
需要提醒的是,读者诸君万不可用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中的雄浑、冲淡、纤秾、沉著、高古、典雅、洗炼、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来对应品读这二十四部作品的内涵、价值或者意义,它们之间并没有必然的文学联系,只是在某种气质、调性、品格上,和其中的某个关键词更接近一点,甚至就是和作家自身的性格更接近一点——这当然是又一种冒险,即跳出作品的评论逻辑而倾向于作家个人的性格逻辑。我之所以要用这二十四个关键词来品题二十四部当代蜀地作家的作品,并非一定是要抱“司空图”这个古典文学评论经典作品的“大腿”,而是希望在古典文学批评的传统和当代文学鉴赏的个性之间,建立起一种更和谐、融通、互惠的关系,一言以概之,我们今天所要说的文学评论,既需要上承一部中国文学批评史的可贵传统,又要体现时代的精神,为此,我相信,“泥古得新”自有它的道理。
之所以将品读的焦点聚焦于“蜀书”,并非我没有面向更宽领域的开放意识,实是我的旨趣使然。实际上,这三年来,我对国内诸如王安忆、贾平凹、余华、徐则臣等大家的作品也多有论及,但因为总体量少,加之自忖非专门论家,难有品牌价值并形成品读导向,因此尚构不成结集的价值。这部作品中所论及的作家,泰半为我所熟悉,并因为工作关系而颇多交往,我相信,“知人论世”自有它的道理。
从类型上来看,小说仍然是我关注的重点作品,“二十四品”中,小说几乎占了一半的分量。尽管我不写小说——至少目前并没有这个打算,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小说充满了强烈的品读兴趣。其次,散文是我品读的第二个文学类型,接近十部,这当然和我选择的写作方向有很大的关系,同时,也和这种文学类型饱含丰富的个人情感以及历史记忆有很大的关系,在我看来,这正是文学品读最有价值的取向,无论何时,真情实感仍然是写作最宝贵的品质。此外,还有两部诗歌作品,也在我的品读选择内。我对当代诗歌素来有距离感,概因我触摸不到当代诗歌的神韵,所以,品读诗歌作品便成为我的禁区。之所以要选择《钓鱼城》和《像李商隐那样写诗》这两部作品来品读,也完全是兴趣使然:前者有一篇很有价值的注释,它和古典诗注的传统和方法大为相关;后者因为关注到李商隐这个唐代最有争议、也最有言说价值的诗人,而让我产生了极大的介入兴趣,为此,我也相信,“兴趣介入”也自有它的道理。
不厚名家、不薄新人,这是我选择这二十四部作品进行品读的又一个取向。本书中论及的作家,自然有罗伟章、蒋蓝、马平、向以鲜等当代名家,也有张书林、赵琨这样的新锐,更有文学素人,如茶人唐丽娟女士,他们的作品或新锐,或在某个特定的领域呈现出可贵的专业精神而有了传播推广的价值。他们因着这样特殊的价值进入我品读的视野,并成为我热情“赞歌”与诚意“谏诤”的选择,自有一种缘分存在,他们在被言说、被关注和被推荐以求让更多人看到这个点上,和上述名家是平等的。再小的个体,也有自己的品牌。微信公众号的这个定义,尽管有着强烈的商业招徕意味,但因为传达出了这种可贵的平等意识而有了援引分享的条件,我相信,这句话正是我想要表达的选择取向:再“小”的作品,也有自己的价值。我希望更多人去关注这种“小”,因为,没有哪个作家生来就是“大”的,或者“知名”的。事实上,大小、知名与非知名,只是相对而言,而非绝对如此。
诗无达诂,同样,对当代文学作品的品读,也同样没有统一的标准,建立在精读、细读、比较阅读基础上的个人品读,当然在“标准”之外。但是,真正的当代文学评论标准究竟是什么?我相信它也在随着时代的演进而处于动态变化之中,或者,它在由更多元的价值观和审美标准所集体构建,任何个人的标准,在尚未成为《二十四诗品》这样的经典之前,必然会经受时间的检验和读者的检验。对这些品读文字,我从没有想过它们成为经典,只求为开放和多元做出一己贡献。如此,我要感谢那些刊发这些作品的刊物和融媒体平台,它们以极大的开放精神,宽容和接纳了这二十四篇品读文字。我相信,通向文学评论的未来之路,一定是更开放、更多元、更自由的。
我唯一不相信的是:未来的文学评论由赞歌和谀词主导,而批评和谏词会变得越来越稀少。这不仅关涉一种文学的风尚,更关乎文学的尊严。
(标题系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