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滋味

    茭白有味是清欢

  •     

    □陆漪
      “春日生白茅如笋。”在河流纵横交错,水系发达的家乡,那一束束一丛丛青翠欲滴的茭白,在水中潜滋暗长,生机盎然,格外引人注目。
      茭白模样清洁素雅,口感爽滑清香。它还是药食兼具、滋补颐养之佳品。李时珍《本草纲目·草八·菰》(集解)引苏颂的话曰:“春日生白茅如笋,即菰菜也,又谓之茭白,生熟皆可啖,甜美。”其性寒味甘,具有去烦热、解酒醉、利小便、催乳下等功效。
      茭白在我们乡下是常见的菜蔬,从春夏一直可以吃到深秋。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农忙时母亲从田间劳作回来,有时就顺手在塘边沟畔折几支青叶包裹的修长茭白回家。将它们褪衣洗净,丢一根给我们生吃,另外的做菜下饭。
      茭白富有亲和力,可与各种食材搭配做成美味佳肴。茭白与青毛豆,翻炒即成美味。看似极简单的一道农家菜,青青白白似乎有些清淡,但吃起来满口鲜嫩,清香盈颊。当茭白邂逅猪肉,清爽与肥腻相调和,恰到好处,鲜得让人瞬间沉沦。茭白与鸡肉、鸭肉相配,烹出的菜肴都是入味留香。清代才子兼美食家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就有对茭白入肴的一段记述:“茭白炒肉,炒鸡俱可。切整段,酱醋炙之尤佳。煨肉亦佳,须切片,以寸为度,初出瘦细者无味。”喜欢自创美食的文坛老饕汪曾祺这样介绍他的私房菜:“昂嗤和茭白同烧,味道绝美”。
      茭白古称“菰”,在我国历史悠久。《西京杂记》中有言:“菰之有米者,长安人谓之雕胡”。雕胡,即“菰”抽穗后黑色的籽实,据说将其当作米饭蒸煮,又香又糯,曾经是古人招待上宾的主食。难怪西晋张翰“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感慨宦海无常,悟得人生所求,便辞官归乡,这也是成语“莼鲈之思”的来源。唐代李白借宿农家,受到主人菰米款待后留下了“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的诗句。
      到了宋代,人们发现“菰”感染了黑粉菌病后,不再开花抽穗,反倒因为病变刺激茎部,形成肥大的纺锤形肉质茎,尝起来鲜美甘甜。于是人们将错就错,不断改良品种,将“菰”从一种粮食作物演变成为一种水生蔬菜,其可食用的根茎部分也因此被称为菰笋、茭笋、茭白。
      变身为时蔬的茭白,因其白芽似笋,嫩若皎玉,深受文人雅士的垂青。南宋美食达人陆游对茭白可谓情深意切,邻人送了他茭白,他品尝后欣然吟诗称赞:“酒香菰脆丹枫岸,强遣樽前笑口开”“秋江菰菜喜新尝,盐酪亲调七箸香”“芼羹菰菜珍无价,上钓鲂鱼健欲飞。”他盘中的茭白比美酒香、比鲈鱼鲂鱼都肥,真可谓品品人间烟火,抖落了一身诗意。明末史学家张岱给茭白极高的赞誉:“(法相)寺前茭白笋,其嫩如玉,其香如兰,入口甘芳,天下无比。”鲁迅先生在《朝花夕拾》的小引中写道:“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瓜,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茭白也曾诱惑着先生的味蕾,牵动着他的乡愁。
      人间有味是清欢。这清隽和芬芳就是茭白的滋味,浸润着我们的味蕾,浸润着我们的心田,那幸福绵长的味道其实就是母亲的味道、就是故乡的味道……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