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老与老的新
——读章夫历史随笔集《锦官城·羊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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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庆珍
在历史随笔集《锦官城·羊皮书》中,作者章夫把笔触伸向锦城深远辽阔的历史时空,但又时时切入现实,以当下感、在场感书写成都的大山、大地、风物、人物,激活历史与文化,新旧相融,是一本具有个人气质、庄重典雅的羊皮书。
历史与文学的交融
本书以史学维度和深度为基础,以文学笔触展现成都数千年历史人文的厚重与繁复,在力求真实再现史实的同时,赋予历史以温度与情感。历史与文学的结合,为读者建构起关于成都的真实、丰富、立体的认知。
作家庞惊涛曾经说:“历史随笔必须处理好个人情感与当代精神,而在场感也是不可或缺的。”
《云顶山,南宋一堵“挡风的墙”》,体现了历史随笔不可或缺的在场感。从拜谒云顶山展开,当年厮杀震天的古战场,如今山风猎猎,春光融融,松涛阵阵,荆棘遍地,“祥和中带着几分苦涩、和煦中带着几许不安。”在场景描写、情绪铺垫后,一幅幅惊心动魄的历史画面浮现于纸页之上。章夫以具有感染力的文字再现历史,让读者随着行文节奏或扼腕痛惜,或唏嘘感叹、心潮澎湃。
始终在场,追怀历史,观照当下,以生命体验让文章成为活文,书成为活书,有真生命、真感情,有泥土味、五谷杂粮味,有茶气、水气甚至血腥气。
叙事与抒情的对撞
章夫的文章有辨识度,例如注重对事实的尊重和对真实性的追求,避免主观臆断和夸张描述,以及严谨的叙事结构,逻辑清晰、层次分明。但他的文章在冷静、克制中带着情味,叙事与抒情结合,如一根坚韧的丝绦,牵引读者一步步进入历史深处。
如《那个属兔的蜀王》,以倒序进入,先写2023年(兔年)自己进入永陵地宫,接着叙写王建的生平,出身寒微,身逢乱世,为人豪侠,入军立功,数度举兵勤王,朱温篡唐后如何登基、建立大蜀国等,最后再次回到墓室里的王建。“从1000多年前的石雕细微之处,我们看到了他呈现出来的安详气息。他两手拢在衣服里的姿势,是一种远离兵戈的状态。这个男人,应该是热爱和平的。身着一身便装的他,全身上下一无所持,没有刀,没有剑,没有任何权柄的象征物。气定神闲,悠然自得,完全像一个坐在那里品成都花茶的男人。”
以上语句打上了章夫的个人印记。仿佛是与古人的隔空对话,章夫记录站在王建石像前的真实感受与体验,虽无直接的情感流露和宣泄,但有抒情意味。那一刻,沉睡千年的石雕仿佛被章夫的文字唤醒,成为一个置身蜀地市井烟火的男人,他的安逸、巴适和拉满的松弛感,触动了读者心弦。
类似例子,在全书中俯拾皆是。章夫把笔触伸向历史人物幽微的情感与心理世界。这种深入人物内心的历史随笔,用今天的话说是“走心”,引发读者共情共振共鸣。
朴素与华美的杂糅
在写于4世纪中叶的中国现存最早地方志《华阳国志》中,我们能读到这样的文字:蜀地,“其卦值坤,故多班彩文章。”章夫的语言总体自然质朴,行文干净利落,近于白描;但也穿插色彩斑斓、华美如锦的语句,二者杂糅,构成具有审美价值的美学形态,也就是常璩称扬的“班彩文章”。
如《成都第一山的历史脉象》《成都从哪里来》《古蜀文明的“黑匣子”》等,考据文献,钩沉史实,打捞掌故,从星辰山川、先贤先哲、古书典籍中,在政治、经济、宗教、社会的文化谱系中,呈现古老成都的历史面目,文字精炼,简洁不芜,平淡中见真意。每一篇文章均有料有货,让人读后长知识、增见识、开眼界、阔心胸。
《锦官城·羊皮书》是一朵穿越时空的芙蓉花,植根蜀地沃壤,徐徐吐露锦城芳香。新老交织、当下与历史穿插的叙事向度,提醒读者不仅要关注锦城历史,更要聚焦背后丰富的情感和人性。
成都是簇新的,每一天都在生长;成都是古老的,吐纳之间是几千年的旧气息。新的老与老的新,一体两面,互为表里。章夫说:“我写成都,不是为了定义它,而是为了让它活过来——在文字里继续生长,在读者心里继续呼吸。”其中诚意,令人感动。
(《锦官城·羊皮书》,章夫著,成都时代出版社,2025年8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