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让人欢喜让人忧

□向莉
　　近日，遂宁队以平均年龄30多岁的阵容主场迎战成都队。两队不仅实力悬殊，遂宁队还雪上加霜，比赛四十五分钟时守门员犯规被罚下场。
　　当所有人都以为胜负已定，成都队将大比分拿下遂宁队时，遂宁队用不知疲倦的奔跑，永不放弃的信念，以少打多，不可思议地逼平成都队。
　　当终场哨响，我的眼泪直接飞出眼眶。足球就是这样磨人，让人欢喜让人忧。
　　这场球也激活我的球迷记忆，将我带回三十年前的甲A联赛。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正是中国足球最火的时代，我在成都读大学，有幸见证了成都作为四川全兴队的主场和甲A联赛最火爆的城市的发展历程。
　　那时，全兴队的主场一票难求，从比赛几天前开始，成都体育中心就人山人海，球迷通宵达旦排队买票。比赛当天，全川各地的球迷云集成都，将拥有四万多个座位的体育场，塞得满满当当，场场爆满。
　　在没爱上足球之前，我其实超级喜欢乒乓球、篮球。受大学同学鼓动，去成体中心看了第一场足球比赛后，迅速“见异思迁”，成为当时还不算太多的女球迷。
　　现场比赛看得多了，我渐渐从一个凑热闹的小白，慢慢入门，逐步搞明白了越位、反越位、定位球、角球、手球犯规、442阵型、532阵型等专业术语，也可以评判出每个球员的技术特点。当时的全兴队星光灿烂，拥有魏群、马明宇、姚夏、邹侑根、黎兵、马麦罗等球星，在甲A联赛中表现不俗。现在还记得很多球员的招牌动作，如进球后把自己跑成飞机的姚夏；魏群一声怒吼，大脚起，弧线球从后场直扑对方球门。
　　除了全兴队，甲A联赛其他球队也球星云集。我也是在成都主场，分清了当时赫赫有名的范志毅、孙继海、李霄鹏、宿茂臻，等等。还记得范志毅的肩膀耸得比头高，常常满场飞，大哥式的人物。有他们的存在，当时的我们可比现在的球迷幸福多了。
　　那时候外援的质量也蛮高的，价格也不贵。全兴队马麦罗黑得透亮，球迷叫他黑蝴蝶。他的颠球技术和他的桑巴舞一样棒，1997年马麦罗与深圳队的比赛，杂耍般的脚后跟进球，令很多球迷不可思议。每次进球后，马麦罗总会兴奋地跑到观众面前，来段即兴的桑巴舞。
　　所以，当时球市的火爆不是没有原因的，成都更是在全国掀起黄色旋风。我曾亲眼见证了一个老太太“火线”成长为球迷的过程。
　　1995年夏天的一场比赛，黄牛还剩最后一张票，索性递给我身边一个路过的老太太，说，“送给你，不要钱。”老太太一脸茫然跟着我进场，爬上看台。球场内山呼海啸般的人浪翻过来，全场喇叭齐鸣，威风锣鼓震耳欲聋。老太太跟着我，激动万分地造着人浪，站起又坐下。
　　那场球全兴队赢了。看完比赛，老太太满面红光，手拍红了，嗓音也哑了。足球，会令人疯魔啊！
　　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心潮起伏。在那些拼命摇着扇子也不抵事、汗珠子掉地上的夏季，在那些裹着大衣、跺着脚御寒的冬夜，全兴队的球迷们眼睛里顶着小星星，忠心耿耿追随主队，征战主客场，为胜利欢欣鼓舞，为输球沮丧难过。毫不夸张地说，全兴球迷，笑也全兴，泪也全兴。一载追随，永远牵挂。
　　有这样忠诚的球迷，我们的主队怎会不拼！
　　回忆甲A联赛，绕不过1995年11月19日“成都保卫战”，这是让全兴队和全国球迷眼泪横飞、刻骨铭心的一场比赛，如果输了，全兴队将铁定降级。
　　比赛当天，成体中心涌进了6万多人，全兴队球迷身穿统一的黄色助威服，挥舞印有“雄起”的黄色旗帜，在锣鼓的助威中，“雄起”声震耳欲聋。他们堪称全国最训练有素的球迷，此刻，也是最悲情的球迷。
　　全兴队员们憋着一口气，表情凝重，悲壮出场。他们别无选择，唯有在球迷和父老乡亲面前，拼尽全力，背水一战。
　　在这样一种低气压下，成体中心上空乌云密布，场内旌旗猎猎，号角声声，说不出的紧张。
　　为保住西部唯一的甲A联赛球队，全国球迷破天荒地化干戈为玉帛，众志成城，对成都涌出无限真情。很多非川籍球迷带着标语，跋山涉水自费到成都为全兴队摇旗呐喊。更多的球迷买不到球票，也不肯离开，密密麻麻地蹲在体育场外集体听球。
　　有外地球迷说，该是多好的球队，才配得上这样铁杆的粉丝！
　　全国球迷的空前团结，激发出全兴队将士狭路相逢的孤勇——终场前十分钟，翟飙头球建功，击败八一队。这颗金子般的头球，帮助全兴队艰难保级。成体中心球迷“疯”了，又哭又笑，眼泪与鼻涕齐飞，扯着嗓子吼全兴队队歌——全兴将士万难不屈，全兴的将士无坚不摧，家乡父老是我们坚强后盾，永远沿着胜利征途前进！前进！
　　写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当年的“成都保卫战”，和三十年后遂宁队打成都队这场球的形势惊人相似——遂宁队实力本就弱，祸不单行，守门员红牌离场。全川球迷助威，遂宁队艰难逼平成都队。
　　“成都保卫战”那天晚上，全兴球迷彻夜狂欢，十冠王辽宁队的球迷就没有这样幸运了，他们经历了主队最黯淡的时刻——降级。当看到姜峰流着泪，孤独落寞走出体育场的身影，还有数万打火机照亮球迷泪水模糊的眼睛，远在千里之外庆贺全兴队保级成功的黄色旋风们，也五味杂陈，怅然若失。
　　足球就是这样磨人，让人欢喜让人忧。
　　时光荏苒，当年甲A联赛这些轰轰烈烈、让亿万球迷魂牵梦绕的大事儿，早已化为云烟，成为回不去的历史。那些星光熠熠的球员也陆续退役，从台前走向幕后，隐于球迷间，重归于平凡。
　　十二年后，我有幸牵头了原四川全兴队球员到遂宁市开展友谊赛的工作。感谢岁月仁慈，他们还好。记忆在今昔之间比照，我逐一叫出魏群、刘斌、姚夏等的名字，让他们欣喜不已——真球迷呀！好多年轻人都不记得他们了。
　　接下来的多少年，我几乎不再关注甲A联赛之后的中超。有时，和球友聊起西甲、意甲、英超，内心的遗憾溢于言表。
　　好在，中国足球的土壤终究是肥沃的，球迷也不曾走远，苏超、川超、渝超、村超如战鼓，重新点燃了球迷几近冰凉的心。“花落自有花开日，蓄芳待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