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总是在弥补童年的缺失
——读鲍磊中篇小说《等在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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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礼杨
《等在雨季》是青年作家鲍磊的中篇小说,首发于《民族文学》2025年第六期。小说以回忆的形式追溯了主人公白静海前半生的故事。这既是一段关于童年创伤的深情叙述,也是一场自我和解的漫长旅程。
小说开篇,一个叫白静海的旅人入画,这是他28年后重返故乡。他不禁回忆起父亲白孝顺与母亲王秀云的点点滴滴。父亲外出打工,母亲因病卧床或不在身边,由于缺乏母乳喂养,白静海在5岁时患上佝偻病,引得同龄孩子嘲笑,这使他愈发孤僻,紧闭心门。
然而,命运的转折点在他被拐走的那一刻悄然降临。在陌生的地方,素不相识的女人张蔷成为他的母亲,他被改名为张硕。在张蔷的抚养下,他的佝偻病逐渐痊愈,身高也不断攀升,不再是营养不良的模样。
在某种意义上,他的人生似乎重启了。但童年缺失所带来的心理与精神后遗症却无法治愈,最终演变为缠绕他的孤寂之锁,使他耿耿于怀。
在小说中,鲍磊打乱线性叙事,以倒叙开头,中间不时插叙,记忆与现实不断来回跳跃。这种非线性叙事策略的使用,一方面留住了小说悬念,使白静海的经历如同水月镜花,大有欲说还休之感;另一方面,更将白静海在人生各个阶段的细腻心理状态展现无遗。
白静海孤僻寡言,回避社交,就连手机上的陌生来电,也要经历一番漫长而复杂的心理斗争才决定是否接听。他还多愁善感、常常焦虑、莫名惊恐。他一方面渴望被人在乎,被世界看见,一方面又不希望融入人群,抵触与回避人群。
这些症候的根源,很大程度上要归结于不幸的童年。童年的创伤如同一道深深的烙印,刻在他的心灵深处,影响了他的一生。正是这段坎坷的过往,塑造了他如今矛盾与复杂的性格。
“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白静海正是用一生治愈童年的不幸之人。
生活中所有的苦闷与压抑,淤积在心里,如此恶性循环,心灵之锁也终于锈迹斑斑。突然出现的尚舞,似乎成为那把可以开锁的钥匙。尚舞让他明白,世界上还有许多与他一样的人,他并非孤单一人,他没有被世界抛弃。
在古今中外小说中,“下雨”或“雨季”常被赋予独特寓意或象征意义。在小说里,着重描绘了两次雨。第一次是白静海被拐后,在山谷中淋雨。在雨中,白静海对自己的人生进行反思,猛然发觉:束缚自己的,不是外在的枷锁,而是心灵的桎梏,与自己和解,才是摆脱迷惘与孤寂的根本之道。
第二次则出现在小说尾声。在老宅里,一幕幕温情画面涌上心头,他或许在此刻才明白:童年的缺失并非不可弥补,不可原谅。窗外大雨滂沱,他过往的执念,童年的创伤,孤寂的阴影,也仿佛被大雨涤荡得干干净净。
小说里不断变化的地点,也值得关注。
小说主要提到了内蒙古、北京、四川。内蒙古是白静海的成长之地,北京是白静海的停留之地,四川则在某种程度上是白静海的向往与彷徨之地。与北京的繁荣、匆忙相比,无论是内蒙古赤峰市,还是四川金川县,都有着前者难以体会的宁静、自由、轻松与舒适。
对白静海而言,他不追求名与利,只追求美与自由。因此,北京只能是他的短暂停留之地,金川理所应当是他的精神向往、灵魂感召之所。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彷徨?这或许还是源于性格的缺陷——“一边渴望被人在乎,一边又不想与这个世界离得太近。”白静海虽然来到金川,但他习惯了孤独,因而对尚舞的关注与关心感到无所适从,甚至隐隐想要逃离。正如白静海一直坚信的“人与人之间最好的关系是没有关系”,未曾拥有,便无所谓失去。白静海害怕失去,因而更不敢拥有。
在小说中,鲍磊塑造了一个患有典型时代症候的人物形象,并试图从原生家庭、不幸童年等维度探讨此症候的产生原因。关注青年的处境,倾听他们的心声,描绘他们细腻多变的心理状态,一直是鲍磊写作的用心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