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思在远道

——读杨献平散文集《河山纵深之处》

□翟晓菲
　　散文集《河山纵深之处》，是作家杨献平于大地山河间的行思录。从“云端庭院”拉萨到蓬莱仙境烟台，从横断山脉的高山峡谷到巴蜀大地的密林深涧，作家一路行走、凝思，在人与自然的相逢与对话中，在历史与现实的交相辉映中，烛照出苍茫的河山地理，也摇曳出邃远的幽思怀想，展现出远阔深沉又柔软温情的叙事风度。
　　散文集收录了作家的24段游历体验。从文学表达的地理空间上可以看出，作家在西部高原和东部沿海之间游走，并在巴山蜀水间来回折返，建构起一个文学地理空间。
　　对杨献平来说，大地山河中的人间秘境，不仅是生发万物的地理环境，也是成就人类文明的物质根基，更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对话场域。八千里路云和月，每段皆可遇见作家笔下的千山万水和天光云影：峻美雄伟的贡嘎山、蜿蜒奔腾的雅砻江、裂谷中的攀枝花，民族衍变、王朝兴衰及无数风流人物的精神光照等。
　　作家沉潜于大地纵深，将地理、人文、信仰、风物与现实融为一体，在鼓荡出河山气魄、照亮历史幽微的同时，也将自然意识、当下体验、诗性反思贯穿其中。古与今、虚与实的嘤鸣激荡，赋予作品叙述空间和审美张力。
　　清新蓬松的空气、险峻的山崖、穿山越谷的流水、雨后山谷突现的彩虹、丰茂的植被、沉穆古朴的碉房、清寂幽邃的佛庙等，在《河山纵深之处》中，呈现出一个充满生机与诗意的大地秘境。
　　“海绵杜鹃、紫斑杜鹃、早春杜鹃等，成片地开放，颜色或粉红、暗紫，挂在树枝上，好像半空摇曳的瀑布。”“相比若尔盖大草原，郎木寺一带的地形更接近青藏高原和横断山脉的本色，奇崛的山脉不断放下姿态，从高到低，一路接纳不同的动植物，由积雪的山脊到群鸟与野花的草甸和沼泽之地，显现的是大地本身的一种包容和慈悲。”大地风景携带着纷繁思绪，如林荫山野间的清风涤荡出轻盈的心灵，让人感受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的盎然生意和朴素智慧，展示出作家的自然意识和生命情怀。
　　大地不仅遍布奇山异水，更流淌着湍湍往事。每一处山川河流、田野街巷，都有无数尘封的历史，让人在回首顾望时，发出苍苍翠微的慨叹。
　　《河山纵深之处》既有对南丝路历史遗迹的打捞，也有对红军长征精神遗存的觅踪；既有对文成公主背后家国力量的注视，又有对岳钟琪顾全大局的肯定；既有对诸葛亮理想主义的称道，也有对陈子昂深具传统知识分子精神的景仰。
　　作家在且行且吟中，重新描摹出时间在大地上走过的足迹和面影，传递出其深沉的历史情怀和开阔的人文襟怀。其中，对川藏走廊上的背夫无意中开辟出南丝路的描绘，对陈子昂变革初唐文风与政治理想失落的时运感喟，都勾勒出一幅历史画面，让文明长卷逸出史料的叠床架屋，获得基于地理考察和历史考据的文学底色。
　　行走不仅是探索外在的地理世界，也是在相逢中确认自我的过程。万壑连纵的高原、昂然屹立的雪山、神秘幽邃的星空等，作家在流水与时间、暗夜与宇宙之间的对话与省思，构成《河山纵深之处》的另一种风景。这种醒悟，来自内心的成长与谦卑，也源于对自然万物的热爱和眷恋。
　　在《河山纵深之处》，杨献平以现实感知和理性认知，书写出该地域的风采神韵，表达对地域历史文化和现实生活的审美关注和深层透视。因落下闳、袁天罡、李淳风等旷世异人对天地玄妙的探索，阆中洋溢着古色古香的辽远气息；康定因在川藏走廊的战略地位及改土归流的顺应时势，而逐渐消解民族政治的狭隘与偏见，呈现出包容的气象。山水城池因作家的学识与辞章，而独特鲜活地涌现在读者眼前，令人耳目一新。
　　《河山纵深之处》是杨献平漫游四方后绘制出的一幅千里江山图，细览之，绝域中的壮美景致、遗迹中的历史钩沉和与四时山川相看不厌、幽思逸响，都令人心生向往，让身困都市楼宇的劳碌迷雾的我们，再次爱上旷野的风。
　　（《河山纵深之处》，杨献平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4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