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在回望中重生
——评徐祯霞长篇散文《云端上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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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小军
读徐祯霞长篇非虚构散文《云端上的故乡》,感受到久违的乡愁和乡情。该书集中书写家乡一个叫“王坪三队”的村庄,有耕读传家的影子,也有百废待兴的生动,还有在时代发展中的煎熬和忧虑,更有在移民搬迁后的意外惊喜。整部书的感情是复杂的,又是真切而感人肺腑的。
这个陕西南部柞水县的小山村分上院和下院,是旧时徐家大院的居住区,后经行政区划调整形成的居民区。由于距县城近,由于城市化,由于乡村振兴,多种元素作用下,已整体搬迁。面对这样的山乡巨变,已离开这里到县城生活的徐祯霞激起几多乡愁,用文学的手段记录这片土地上发生的社会变革,为时代留存了一份独特的乡土标本。
故乡的消失,于徐祯霞来说,有着切肤之痛。可在她的愁肠百结中,看到曾经陈旧破败的故乡,忽然间变得如此新颖美好,又不禁喜上心头。
《云端上的故乡》的价值,正是徐祯霞的这种巨大心理落差带来的情绪变化。自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经历了巨大的社会转型,无论生产关系还是生产力,无论人的观念还是社会传统,好多都在颠覆人们的观念和认知。面对日新月异的社会变革,每一个社会成员都存在着如何面对社会变化的问题。对徐祯霞来说,如何面对故乡的巨大变迁,就是一件大事,并促成了用文学书写的方式予以呈现。
书中除了写父母,还有爷爷、奶奶、叔叔、老薛、三姑、疯子堂哥、三嫂、大哥、姐姐、烟袋嫂、川儿、熊娃等几十个人物,每个人有特点,每个人都是在特定的生活情境下的特定的人物类型。他们身上留存了时代的烙印,也有着自身的命运。他们身上有着共同特点,那就是淳朴与善良。不管有着怎样的人生,他们都保有农村人固有的勤劳与厚道。
除书写村庄里各色人物不同的命运外,《云端上的故乡》还描写了柞水农村的自然风景和民间风俗,如过年、上坟、玩社火、杀年猪等,很好地呈现了陕西南部柞水的民俗和饮食文化,使该书有明显的地域特色。
开始读这书时,我是带着一点警惕的,以为徐祯霞的书写也像一般写作者那样走一条怀旧的路子,书写自己的一抹乡愁,抒发一己之情。那样的作品语言或许优美,叙事也能吸引眼球,结果或落脚点却落在了“回不去的故乡”的主题。读《云端上的故乡》的前几章,我一直怀着这样的担心,直到读到最后两章,才放下心来。
徐祯霞写了故乡的贫穷落后,改革开放后故乡的变化,长久以来的落寞和隐忧在“整体搬迁”后的释怀。故乡不是没有了,而是涅槃重生了,故乡在时代的阔步向前中变得美好和富裕,成了新时代生活版图中的诗意田园,村人也一改过去的生活面貌和状态,成了新时代衣衫靓丽的新农人。
徐祯霞这本貌似怀旧的散文,把过往的诸多人事,甚至是刻骨铭心的苦难,从容不迫地一一展示和铺垫,就像盖一座高楼,先期做了许多基础工作,在末尾的两章笔锋峭然,故乡沉甸甸的华丽转身,犹如川剧变脸。她看到和完美地呈现了这种变化,完成了画龙点睛。
我想,这对徐祯霞并不容易。实事求是地说,她和很多书写农村题材的人在思想观念上并没有本质区别。她的书写立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村民立场,虽然她出生后一直在农村生活,虽然她深谙贫穷生活,虽然她曾跟随母亲下地,也和伙伴们打过猪草,可她从一开始就是带着走出乡土的希望生活的。她的脚尖所指一直都是向外的,一个耳濡目染贫穷生活的女孩儿,一个小学生,中学生,一个高考落榜者,每一步都想着走出农村,突围生活。
她的人生总是在追求美好,改变落后,以至于被人惦记着要娶其为妻的时候,在县城做服装生意或到西安的药材公司工作时,她努力追求的都是走出农村。尽管她的户籍关系没有离开“王坪三队”,名义上还是一个农民,可她骨子里根本就不希望像大哥那样死心塌地地要做一个农民。虽然希望故乡变得越来越好,但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些曾经耳鬓厮磨的故人,还有生命中的烙印,以及成长岁月里滋养着她的爱与温暖。
最后两章,她的立场与前面的书写迥然相异,没有像一般书写者那样只是怀着怀旧的情愫,为赋新词强说愁一般地宣泄乡愁。她经过排斥故乡的迁移和再造,再到观念逐渐转变,进而上升到新的高度,最后在事实面前重新审视山乡巨变,客观地完成了对故乡的新定位,并构筑了一个不一样的文学作品,这是《云端上的故乡》的成功之处。
(《云端上的故乡》,徐祯霞著,中国画报出版社,2022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