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

□刘龙泉
　　冬日，尽管寒风凛冽，雾霭弥漫，我也要到竹海走走，听听竹叶的私语，竹枝的不屈，竹的刚强。
　　竹，是音乐的鼻祖。女娲作笙簧，竹便与音乐结下了不解之缘。伶伦断竹造律，十二律吕成了乐律的标准。“断竹，续竹，飞土，逐肉”，成就了竹子无比优美的乐章。“丝不如竹”，更是人们对竹乐的由衷赞美。然而，聆听大自然四季的竹乐，更是韵味无穷。
　　我生长在竹乡长宁，工作在蜀南竹海，喜欢竹，更喜欢听竹。春光下，听竹笋的生长，竹箨的欢唱。夏夜里，听竹涛的澎湃，竹簧的奔放。秋风中，听竹枝的慰藉，竹叶的呢喃。雪地里，听竹秆的强悍，竹林的傲然。
　　春暖花开，春意盎然，“咕吱”“咕吱”“沙沙”“沙沙”……竹笋、竹秆、竹枝、竹叶在演奏着一支支春的旋律。春风的召唤，春雨的滋润，让沉睡了一个冬季的冬笋，急切地蹿到地上，在暖阳中“啪”“啪”地挣脱紧裹的竹箨，尽情地展示着生命的力量。一根根粗壮的竹秆，经过风雪的洗礼，更加挺直了脊梁。夜来风雨声，叶落知多少。伴着轻声的雨滴，竹叶从枝头飘然洒落。叶落归根，它们已经生长了两年，没有眷恋这明媚春光，也不夸耀自己的丰功伟绩，只是悄然地飘进沟壑，落进石罅，融入泥土。“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飘落的竹叶，使新笋有了更充足的营养成长，使新枝有了更好的空间伸展，使新叶有了更多的阳光向往。春天的竹，不仅有春风中竹秆的激扬，春雨后竹笋的迅猛，还有竹枝上芳林新叶摧陈叶的悲壮。
　　夏天是竹海最美的季节。刚出土两个月的春笋，枝满叶圆，尽情地展示着它的秀丽与妩媚。忽然间，电闪雷鸣，云飞雾聚，山风呼啸，山雨奔来，竹浪翻滚，竹涛澎湃。一根根密集的楠竹，以健壮的体魄，浓密的枝叶，让“呼”“呼”的风声不再咆哮，让“哗”“哗”的雨声变得悄无声息。坐在忘忧谷的竹亭里，喝着竹根水泡的竹叶茶，聆听竹叶发出的声音，就可判定雨的疏密，风的缓急，享受“风来笑有声，雨过净如洗”的美妙景致。
　　如果说春天的竹是不安分的少年，夏天的竹是气吞山河的青年，那么，秋天的竹就有壮年男人的稳健，成熟少妇的娴熟。人说秋风萧瑟，我道秋风清爽，秋空高远，秋竹伟岸。宁静、高远、明净的秋空，一尘不染。修篁泻翠拥绿，当微微的秋风吹过竹梢，竹叶张扬着舒展而悠长的情怀。秋天的雨，多半是无声的，无声的雨便在竹叶的尖尖上形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雨雾越来越多，水珠越来越大，竹叶承受不住压力，便“倏”的一声，弹了出去，空中便出现了无数细细的水线，“嘀嗒”“嘀嗒”落在厚厚的竹叶上。月白风清之夜，没有夏天的酷热，没有人堆的嘈杂，有的是阵阵清风，飒飒竹枝，瑟瑟叶叶，把寂静的夜空点化成天籁之音。
　　冬天的竹，犹如一个饱阅沧桑的老人，静静地观察着世间万物的纷争。万花纷谢一时稀，竹林之海停止了欢唱，冬笋停止了生长。阴冷的天空，常常布满了云翳。“雪压竹枝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坚挺的楠竹，在冰雪中憧憬着春天的希望。
　　竹海听竹，听春竹的勃发，夏竹的豪迈，秋竹的妩媚，冬竹的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