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高原上地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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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尚平
金沙江边的高原,被称为南高原。南高原人喝茶,偏爱用一种灌木丛叶片泡来喝。抓几片风干的叶片放进土碗里,开水一冲,汤色微黄,漾着一股神秘的香气。它有个美丽的名字,汉族人称地棠香,彝族人叫“特呢舍”。
地棠香,俗称“野把子”,生长于南高原的山野,带着南高原十足的野性,生命力极其旺盛,有土就会生长。落几场雨,风一吹,就把山野漾绿了,地棠香见风就疯长,一丛又一丛小灌木,连绵不绝,铺天盖地地举着嫩绿的叶片,营造出山野的清新气息,满山飘荡,山野的氛围漾着南高原的味道。只要踏上南高原,空气清新得像被洗过,幽雅洁净,温润的高原气息迎面而来,飘进人的心灵深处。在海拔1800米至2500米的山坡上、土坎边、山路旁,到处都野生着地棠香,这种野味十足的东西,很爱出风头,花开在小树顶,为穗状,穗大花小,像白绸扎在头上,被风悠悠着,美丽而妖娆,引得蜜蜂嗡嗡飞舞,让山野的呼吸芬芳起来。
深秋季节,走进山野,空气凉丝丝的,地棠香已长到粗如竹筷,高有尺许,密密的叶片已经悄然泛黄,山风飘着已经熟透了的醇香气息,漫山遍野都是风悠香漾。地棠香顶着白生生的穗花,被山风一拂,一瓣一瓣地飘落,散发出阵阵醇厚的香气,当地的村民放牛羊归来,或从山地劳作完后,顺路挥舞镰刀,割下一堆,捆成一把又一把,装满一背篼,把充满自然之气的地棠香背回家,漂洗去浮尘,晾干水气,撸下叶片,自然晾干,装袋收藏,就成了干茶,够全家人一年泡茶喝了。
南高原彝汉杂居,不管是汉族人,还是彝族人,祖祖辈辈都对地棠香情有独钟,地棠香养人。南高原人偏爱吃坨坨肉,无论鸡、鸭、羊、牛、猪肉,都砍成坨坨烩,用以补充艰辛劳作的体力消耗。煮坨坨肉时,放几片地棠香叶在汤里,既除去肉的腥气,又增加汤的鲜味。抓把干辣椒放进灶膛的柴火灰里焐烤,焐烤到灶膛里发出煳辣香味,用火钳夹出,拍拍灶灰,捣碎放土碗里,搁上盐巴、葱花、花椒面、芫荽,用汤汁调和,就成了蘸水,用来蘸清炖的坨坨肉,夹坨肉往土碗里一蘸或打个滚儿,香气四溢,品一坨,麻辣鲜香,开胃下饭。肉吃油腻了,就泡一碗地棠香喝,既解渴又解油腻,还消除疲乏。久而久之,泡地棠香茶喝,就成了一种习俗。
地棠香茶融进了南高原的灵性,南高原人一生与地棠香结缘,一年四季都离不开地棠香茶,清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烧开水,水开了就泡一壶地棠香茶,喝上一碗,才去干活。放牛羊的人,喜用葫芦泡上一葫芦地棠香茶,带上干粮,驱赶牛羊上山放牧,中午饿了,吃干粮,喝地棠香茶,清凉爽口,芳香回甜。下地劳作,也偏爱泡一锡壶地棠香茶带着,口渴时,在树荫下歇息,喝上一碗地棠香茶,解渴,又清热解暑。在南高原彝家山寨或汉族村落做客,客人会喝到一种味道独特的茶,那,就是地棠香。有客人到来,主人拿出土陶碗,抓一撮地棠香叶片放碗里,冲上开水,叶片慢慢地舒展,不停地翻滚,地棠香茶在土碗里酝酿,畅快地释放着叶片吸入的泥土芬芳,热气萦绕,漾着一股扑鼻的清新香,客人忍不住端起土碗,碗里的叶片色泽绿润,汤色微黄鲜亮,抿一口,略带苦涩,隔一会儿,满嘴香甜,顿觉神清气爽,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喝着地棠香茶,叶片沉淀在碗底,像岁月凝固的亲情,被冲泡出一碗盛情浓意,在阳光下泛起亲热的光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