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篱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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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况
      在广东文学界,西篱是我看重的作家诗人之一,她个性鲜明的诗歌写作贯穿身体觉醒、心灵拷问,既大家闺秀,也小家碧玉,有着灵秀唯美的品相,纯粹通透而又不失凝重理性。她带点俏皮与任性的诗歌文本,拒绝造作的嗲味,具备普通女诗人难以企及的优雅高度和丝绸气质。
      认识西篱二十年多了,彼此甚少交往。每次到省作协参加各种会议,我几乎都能见着她那兄弟姊妹般亲切的笑脸。通常情况下,她会与我站着寒暄几句,关切一下彼此最近的创作情况。要是座位隔远了,彼此也会遥相点头致意,保持必要的尊重与客气。
      我所认识的西篱是一位恬静少言安闲自适的晴朗女子,不慕虚荣,不凑热闹,她似乎永远只是远远地观照着眼前的一切。即便需要她发言,多半也是轻声细语的观点表达、思路清晰的事实陈述,绝无半句多余的累赘话儿。有事说事没事缄默的良好修为,朴实中透着干练,让她的在场感参与感略显松弛,静默时甚至感觉她与眼前事物颇有些格格不入的生涩味道。作为与众不同的一种不起眼的存在,满盈善意的微笑似乎是她永远挂在脸上的标配。西篱不尚虚名,也有些不善交际。看见她面带桃花怯怯的缄默与矜持,一种身处盛世令人舒适的亲切感油然而生。我想,西篱的优雅是一种有气质的学养含蕴,更多的时候可能源于她对这个世界保持着的审慎距离,模糊焦点的刻意淡化,让她成功避开 C位,从而绕开了许多不必要的诘问与多余的解释。惟其如此,任何真实与虚幻的危险似乎都很难靠近并戕害于她,任何似有若无的威胁似乎都很难对她构成实质性的困扰。这也许就是西篱安然处世、安静写作的一种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能力吧。
      最近得暇率先读到了西篱的新诗集《随水而来》的打印稿,欣喜之余我愈发感到她沉潜于命运背后的冷静书写与灵魂发声是那么地引人入胜,那么地发人深思。这里仅举一例,就会让人过目难忘的。
      “屋子里再不会有人来了/雪已经下过,天色已晚/远处的小木屋模糊一片//一切都是意外,就像昨天的心愿/总在今日烟消云散//但我还坚守如初/如一堆雪野上的篝火/映红了少年们的脸/我十指纤纤,在尘埃里淘洗/一张往事的照片/一根锈蚀的琴弦//屋子里再不会有人来了/帕斯捷尔纳克/因为只剩下你的声音/剩下一种忧郁凝重的目光”。读西篱这首《屋子里再不会有人来了》,我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对宁静致远境界的向往,洁白的精灵飘飘洒洒从天而降,那纷纷扬扬的仙界之花轻盈盈落在我粗糙的内心,整个人起伏不定的情绪瞬间被一种洁净的温柔抚平。飘然而至的瑞气天光覆盖前途,我似乎看见一个孤独的背影未及华丽转身,就被雪地上的一堆篝火照亮慈眉善目,拽住了凝重的心弦。想来那该是仙子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遗世独立了。这首诗无疑是素净及物的佳制,透露着高蹈的灵魂之美,行句间极为内敛的克制,在向里不断蔓延伸展。悄然呆在寂静冰冷的屋子里,一个人奢侈地感受着阅读的恬静,静静思考人生的种种际遇,这时的诗人已然容不得半点叨扰声音的存在。作为一个理性敏感的写作者,也许享受孤独、抒写性灵已俨然成为西篱的惯常状态。她似乎一直就这样活在个人感觉和性别意识里沉潜不出,这种安逸的矗立与孤独与质感分列两厢,文字的宽阔境界顿时迎风而立,此情此景在西篱看来就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之旅、心灵享受。
      写作只是西篱的存在方式之一,她曾对我坦言她断不会轻易向猝然临之的命运屈服。这一点我视之为一位优秀诗人必备的职场历练和抒情素质。我感觉到,西篱一直所为之努力的写作,也许是她切入当下生活与世界握手言和的一种最佳融通方式。
      西篱说诗歌是不能为爱而写的,她说诗歌就该是居住在心灵的特殊文字。一定程度上,我是认同她的这一说法的。
      追求神圣是西篱写作中最为虔诚的抒写方式。她精神历程里随时透射的这种低调元素,让她很容易就与其他女性写作者区别开来。
      隐约记得杨绛先生说过的一句话,大意是人家挂着窗帘你就别去窥望了,宁可自己也挂上一块,如果你不屑挂或懒得挂,那么不妨敞着赤裸裸的窗口。不过,你得尊重别人家的窗帘。
      至此我才晓得,女诗人的生活方式也许就该像西篱那样娴静少言,只写不说。
      这世上无论是孤独的王者,还是生存边缘挣扎徘徊的小人物,都有自己的人格,都值得别人尊重。人们断不可能在同一维度里生活,因此各自的审美情趣和文化修养也必定会大相径庭。不过我觉得有一点应该是相同的,那就是每个人都喜欢被散发着生命力的温润气息温暖话语裹挟,西篱的作品就具有这种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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