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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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伟
我家兄弟姊妹5个,大哥排行老大。我是老幺,大哥大我13岁。因为子女多、土地少,子女们读书读到哪父母就把我们供到哪,我家经济十分拮据。“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哥很早就成为父母的得力帮手,干农活挣工分、替父母走亲戚、赶场做小买卖,什么事情都做,也被父母寄予更大期望。父母朴实厚道,一年都在土地里忙碌流汗,非常辛苦,便寻思着要大哥学一门手艺。
三四十年前的农村,隔上几天乡场镇就要逢场。赶场天很热闹,街上摊位很多,赶场的人也多。除了农副产品交易摊位,那些理发剃头摊子人气很旺。很多时候,七八个人围着摊子久等。看到理发生意这么好,父亲就给大哥买了推子、剪刀、梳子、剃须刀、扫发刷等理发工具,让他学习理发。那时大哥十七八岁,正是青春年华学手艺的好时候。按理说,大哥应该很正式地拜一个理发师。可是那些理发师要么忙不过来,要么保守,怕教会了一个徒弟,就多了个跟自己抢饭碗的,不愿教。大哥就自学,说是自学,其实是大哥做了个有心人,在理发摊前,趁着排队等候的那会,认真观察、揣摩师父的手法,怎么用推子、怎么用剪刀、怎么用剃须刀,从哪开始,怎么运行,怎么收尾,特别是不同部位剪到多深合适,整体发型如何推剪才能好看,大哥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时是自己去理发排队时观摩,有时是陪着发小兄弟们理发,不露声色地“偷师学艺”。渐渐地,大哥胸有成竹,开始独立操刀了。
第一次小试身手,自然大哥拿我这个小兄弟试刀。在堂屋门前的屋檐下,大哥端来一把大长凳,我坐在长凳中央,那时我四五岁,因为个矮腿短,双脚悬空。大哥再把母亲的围裙搭盖在我的身上,围着我的脖颈系一圈绳结。然后打开一个裹紧的布包,露出明晃晃的不锈钢推子、长把剪刀、塑料梳子、折叠着的剃须刀还有一把五六寸长的像大毛笔一样的扫发刷。大哥首先拿出长剪刀,咔嚓咔嚓咔嚓地空剪几下,显得很有范儿,像个熟练的老理发师。其实大哥不是要故弄玄虚显摆一下。据说这样咔嚓咔嚓地空剪几下,能起到润滑、磨合剪刀面的作用,避免干涩阻滞,以便剪得流利顺畅。接着,大哥拿出那把塑料梳子,横着担起我额头的长发,剪刀随即跟上,咔嚓咔嚓地剪掉一撮一撮蓬乱的头发,飘飘洒洒地落到地面上。大哥顺着额头向上剪了一会,放下剪刀,又拿出那把推子。大哥先是用手捏住推子张开的两个铁手柄,连续快速地压缩又松开,只见推子两排细密的锯齿随着大哥右手的收放而咔嚓咔嚓地错位咬合或重叠回位。
大哥一会儿剪、一会儿推,剪推结合,运用自如,确实像个熟练的理发师。推剪完毕,发型出来了,大哥左看看右瞧瞧,发现哪还有没剪到位还不够理想的地方,又用推子或剪刀聚焦那里,精雕细琢般修正一番。之后,面露喜悦,说一声:“好了!”解下围裙拍打我衣服上的落发,再用刷子清理我头上、脖颈处的发丝。蓬乱的长发剪成了浅平头,扫发刷在头发间、脖颈上轻轻刷动、弹触肌肤,让人感到十分畅快。大哥初显身手,一气呵成。父母十分高兴,邻居十分羡慕。自此,大哥美名传扬,是无师自通、手艺高超的理发师。小有名气的大哥却低调谦逊,不摆架子,热情服务。大哥不仅包了我们全家人的理发,还对左邻右舍及村里村外来理发的人来之不拒,收费也十分公道,遇到有些十分困难的还免收费用。
大哥四十多岁时,邻村一位老理发师因为年迈有病,停止了多年的理发营生,自己也常到大哥这里来理发。大哥总是对他热情接待,恭敬有礼,理完,却不收他一分钱。后来,老理发师病危临终之际,大哥为他理最后一次发。他问:“你怎么一次都不收我的钱呢。”大哥说,你是师父,我是徒弟。哪有徒弟收师父钱的道理呢?老理发师去世后,大哥说,我理发的手艺,就是从这位师父那儿偷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