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虚拟与现实之间

    ——读长篇小说《九十九个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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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宓月
      白影的第一次出现,只是一个形容蜘蛛网的形容词,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外间的门上角,横七竖八地悬挂着蜘蛛网,像一团被撕裂的白影。”
      白影在毛国聪长篇小说《九十九个方子》(作家出版社2022年6月)里多次出现后,我也没把它当回事,直到白影在第五章里再次出现,我才警觉起来。
      “吴守之突然看见一团白影在欧阳的身后一闪而过。他四处搜寻,可他的目光触到茶座边的橡皮树,就被弹了回来。他觉得刚才是白影在跟他对话。他鬼使神差地坐了下来。”
      白影是什么?作者为什么要反复写白影?我统计了一下,小说68处写了白影,几乎每到故事转折处或者情节紧张时,白影就会出现。
      白影是作者在小说里的一个精心设置。他没有把白影当作一个简单的意象,也没有让白影仅仅作为一个象征一种隐喻而存在。他在着意塑造白影这个非人物形象,赋予白影在小说中的责任、作用和意义,直至为我们展现一个令人遐想的白影世界。
      人物形象的塑造是小说成功与否的关键要素,几乎所有的经典文学作品都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他们是文学海洋里的珍珠。我把人物形象分为三类:一类是以人为角色的人物形象;一类是以动物、植物、物体为角色的人物形象;一类是以非人非物为角色的人物形象。前两类人物形象很普遍,第三类人物形象比较罕见。我认为有三个原因:其一,多数作者侧重人物形象的塑造,而忽略非人物形象的塑造。其二,很多作家没意识到非人物形象对作品的重要性和意义。其三,非人物形象的塑造比人物形象的塑造难度更大。
      意大利著名作家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骑士》里写了一个神秘的“空盔甲”,里面没有人,但“空盔甲”却像一个真正的骑士一样会走动、说话、行军打仗。毛国聪的白影没有盔甲的外形,它就是盔甲里的那个空,这个空并不是无、没有,而是期待和希望,吴守之在填充它,作者在赋予它内容,读者也在对它进行自己的描画和想象。
      白影这个非人物形象,是随着故事的发展逐渐丰满起来的,也是在阅读中慢慢清晰起来的。吴守之对薛婧一见钟情,是因为“晶莹剔透、曼妙温暖的白影”。后来,他们离婚,薛婧像白影一样离开了他。这时候的白影,像一朵鲜艳的百合花,承载着吴守之的青春、爱、迷茫、梦想和希望,以及他生命中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东西。
      吴守之离婚后,他的人生开始发生巨变,白影的出现也越来越频繁。这时候的白影是吴守之在俗世中奋斗挣扎出来的喜怒哀乐,是他人性的裂变、扭曲和异化。对吴守之来说,白影是一种引导和救赎力量。他一直在寻找,寻找拯救自己的力量,渴望借助一种神秘力量,带着他从现实遁逃,去往理想世界。从这个意义而言,白影是吴守之的心灵外化,是他的个体心灵史。
      吴守之无法预测白影的出现和消失,不知道白影要把他引向哪里。他病了。这时候的白影是吴守之的病状,是笼罩他的光圈。他的病不在肉体,而在心理。白影是精神疗愈的药方。吴守之经历了那么多风尘俗事而良心未泯,这是吴守之能痊愈的根本原因。
      白影最后从吴守之的眼前消失了,从他的头脑和心里消失了,但是,白影却留在了读者心中。白影不仅是吴守之的白影,也是欧阳的白影,读者的白影。白影让我想到了图像文明,影像注意力时代。我只是我的影像。我们都像白影一样生活在白影世界。
      毛国聪塑造的白影这个非人物形象,赋予了《九十九个方子》浪漫主义、神秘主义和超现实主义色彩,让我无法把《九十九个方子》完全定义为现实主义小说。当然,白影这个非人物形象的塑造还不尽如人意,它只是作者理论探索和创作实践的一次努力。从文本上来说,这是毛国聪广度写作的一个标志,从理解《九十九个方子》的角度而言,白影为读者提供了一个形象性空间,是理解作者、理解吴守之等小说人物的重要切口,甚至可以说,读不懂白影,就读不懂《九十九个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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