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寻访英烈后人

    对话赵一曼孙女陈红:我要替奶奶看她未见的盛世


  •   陈红手捧奶奶赵一曼和父亲的合影画像。 封面新闻记者 杨涛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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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李欣忆 李丹
      8月29日,在成都市金牛区的家中,67岁的陈红躺在沙发上休息,行李箱摊放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30多摄氏度的天气,她的右腿穿着跟棉裤一般厚的弹力袜,从脚底一直到大腿根部,“不穿的话,腿会严重肿胀。”
      疲惫又深受腿痛折磨的陈红,刚外出了10多天,在吉林、北京等地参加与抗战有关的纪念活动。她本可以享受自由的退休生活,但因为多年前的一次选择,她走上了一条辛苦的路。
      为什么要这么选择?陈红说,因为她的奶奶是抗日英雄赵一曼。

    “比起奶奶那辈人,这些苦不算啥”
      看着窗外的小菜园,陈红感叹:“幸好今年雨水多,辣椒没晒死。”抵抗高温的辣椒,有点像对抗腿痛的陈红——倔强。
      从8月中旬开始,陈红先后前往吉林、北京参加各种纪念活动。舟车劳顿,陈红腿痛的毛病又犯了。“走多了坐久了都难受,又痛又胀又麻。”陈红说,每晚回到宾馆,要把腿倒立在墙上一两个小时来缓解疼痛。
      腿的问题,因血液回流不畅而起。十年前,陈红被确诊为子宫内膜癌。那一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陈红因频繁参加纪念活动而累倒。
      医生告诫她要好好休养,不能劳累。“可我的任务就是全国各地跑,劳累难免。”陈红说,这些年因为全身心投入宣传赵一曼抗战精神的事业,疏忽了对身体的照顾。有一次陈红从外地参加活动回来,突然发高烧,“女儿当场就跟我发火了,说我简直是不要命。”
      这些情况,活动主办方都不知道。“为了宣传英烈精神,这点苦,能忍。”陈红说。
      腿部倒立时,她除了理一下即将参加活动要讲述的内容,脑海里想得最多的,是未曾谋面的奶奶。她总在想:面对痛苦,奶奶会怎么选择?
      关于赵一曼的历史记录里,大都是让人心疼的描述。赵一曼从不幸受伤被俘到走上刑场,长达9个月的时间里,她受尽酷刑始终坚贞不屈。“国难当头,奶奶和无数先烈经历的远比我们想象的更艰苦。比起奶奶那辈人,这些苦不算啥。”陈红的语气里,有股倔强。

    “要让更多人知道奶奶的事迹”
      为什么要这么拼?面对问题,陈红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视线转向客厅玄关处摆放的赵一曼雕像,讲起了从未谋面的奶奶。
      “我从小跟着姨婆长大,姨婆家卧室的床头,挂着一张奶奶抱着爸爸的画像,我算是奶奶‘看着’长大的。”陈红对奶奶的认知,起初比较模糊,“小时候一哭,姨婆就说看你奶奶好勇敢。”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赵一曼奔赴东北开展抗日斗争。1935年,她为掩护部队突围,不幸中弹被俘。次年8月,赵一曼给幼子陈掖贤(陈红之父)留下绝笔信后慷慨就义,年仅31岁。
      赵一曼牺牲20多年后,陈掖贤才看到母亲的绝笔信。“父亲大哭一场,手抄了一份留作纪念。回家后用钢笔蘸墨水,在左手臂内侧扎了‘赵一曼’三个字。”陈红说,许多年里,父亲始终怀念他的母亲。
      “我最亲爱的孩子啊!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用实行来教育你。在你长大成人之后,希望你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父亲去世后,手抄的遗书传到了陈红手中,她曾经无数次在各种场合念过,每次念起,内心都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自己当了母亲之后,更能体会到奶奶写遗书时的牵挂、担心,哪个母亲放得下自己的孩子!”
      2005年,陈红参与纪录片《赵一曼》的拍摄,系统深入地了解了奶奶的生平和经历。随后,她参与了一些社会活动,对她产生了重要影响。一次参加活动时,一位老兵对她说:“我们非常敬佩赵一曼,她是民族英雄,宣传她是你的责任。”这句话点醒了陈红,“我确实有责任,我要让更多人知道奶奶的事迹。”
      一次参加开学第一课活动,现场很多老兵是推着轮椅颤颤巍巍来的。“学生没什么反应。”陈红说,后来有个明星组合上台,现场全是尖叫欢呼声。
      这种对比让她深思:我们该追什么样的星?我们的今天是怎么来的?山河无恙,烟火寻常,今天就是先辈先烈们所寄望的盛世。“我认识到年轻人还是要有信仰,我要用全部的力气,告诉他们不要忘记历史。”
      陈红相信,每一次讲述都是一次播种,这几乎占据了她过去十多年生活的全部。

    “把灯火传得更远、照得更亮”
      这种讲述给了陈红很多安慰。随着红色教育、爱国主义教育活动增多,陈红发现,孩子们也追英雄了。“给他们讲课,看着娃娃聚精会神地看着我,还不时点头,就觉得很有激情,要多讲一点。”讲完之后,孩子们还跟她互动,追着说“陈奶奶你摸一下我的脸”,摸完还说“今晚我回家不洗脸了”。
      说起孩子们这些可爱的反应,陈红满脸笑容,“觉得再累也值得。”
      赵一曼出生在四川宜宾,牺牲在东北。不管是在家乡宜宾还是东北,陈红都能感受到热情与礼遇。在哈尔滨,一曼街、一曼公园、一曼村让她倍感亲切,她常被市民、村民围住,与她握一握手。
      前年暑假,陈红带着女儿、外孙一起前往东北,来到赵一曼牺牲的地方。当天下着瓢泼大雨,外孙跪在全是积水的地上,磕了三个头。那一刻,陈红感受到传承的力量——这不是她单方面的讲述,而是新一代自发产生的敬意和认同。
      陈红说,只要身体允许,她就会继续把奶奶的故事讲下去,直到讲不动了,再把接力棒交给女儿。
      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也是赵一曼诞辰120周年。值此之际,陈红写下又一封家书:“奶奶,您离开这世间已快90年了。您在生命最后一刻写下的家书是寄望后人的殷殷嘱托,更是忠于信仰的铮铮誓言。您和无数革命先烈的崇高精神,已在中华大地生根发芽,绽放出绚烂的花朵。您和千万英烈化作了长明灯,而我们要做的,是把这灯火传得更远、照得更亮。”
      家里的行李箱陈红不准备收拾了,因为过几天她将再赴北京,参加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相关纪念活动,“我不是一个人去的,我要替奶奶看她未见的盛世!”陈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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