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抗语言的诗学

    ——读黎星雨诗集《深蓝绝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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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
      诗人黎星雨,90后,是有诗学功底的青年诗人。从她的诗集《深蓝绝句》后记《艰深的蓝,流畅地写》中,能感受到她的系统化思考和批评意识,且保持着对自我的反思性距离。
      整篇后记,更像是她对诗歌写作一个阶段性的整体性理论审视。不仅是写完的审视,就在她使用词语、写第一行诗,以及整个写作过程中,理论的思维已开始渗透到诗里了。她有自主的诗学意识,而且怀抱对抗语言的诗学。
      何为对抗语言的诗学?首先,是对语言的不信任,因为不信任,所以要对抗。对抗“河岸开始印刷垂败的言语”(《我是猫》),实际上是为了释放“一道凝固在琥珀里的闪电”。语言是琥珀一样的牢笼,诗是牢笼里的肉身与心灵,“为了把诗从语言里救出来。为此,我要模仿一只猫科动物的动作,精准又轻盈。”
      其次,诗人拥有过剩的自我意识,表达和区分众多真实的感知。就像区分语言和诗一样,区分感知。这种对抗,也是诗人处理表达能力与表达欲望之间极度不平衡的内在体验。
      再次,使用修辞是为了那些会消失的事物。对抗语言的诗学,不仅是诗学,还是美学—伦理的。黎星雨对抗语言的诗学,实则是一种语言的自洁行为和对语言净化机制的认同与探寻。
      不用借助任何文学理论,凭对抗语言的诗学,就是切入她的诗歌文本有效、便捷的切口,就是对她现代性的诗歌脸孔的清晰辨识。
      诗集《深蓝绝句》,这些带着诗人深蓝生命印记的绝句,是她在热烈地燃烧着言语,如歌唱新生儿般热烈。诗集分为“颠倒梦想”“变形记”“有限辞”“如非我闻”“自新世界”“景深的回声”“盲点移动”等几个部分。
      颠倒梦想,“我会选择在无常梦幻中造就的这些泡影,并非对某类个体经验的复刻,而是对寄宿在自己身上的、另一种现实的猛然发现。”另一种现实是,“一束水仙/往上沉入波光粼粼的天空”(《轻盈事故》)。是“把发腻的往事理论书一样复述”(《济南往事》),是“剥鱼的痛觉白雾般无处藏身”(《重庆森林》),是“我也仍会是一只装满水银的箱子/在摄像头踩空之处狐假虎威”(《水母乐园》)。是颠倒之颠倒,是“咀嚼自己发霉的舌头”(《红黑夜》)。或者,诗写过程,是黎星雨在持续不断地区分“一些入火而不是烟的渴望”,并处理“思想上拔不完的倒刺”(《烂尾信》)。
      黎星雨说:“在接连不断的变形中,我听到千百种事物不断咬合的共振。这些声音,都是宇宙暂且借它们的身份来表达自己。而这些声音变成诗的过程,也是宇宙暂且借人的语言来表达自己。”诗人听到“咬合的共振”,说出“一张写满新事的网”(《我是猫》),倾听到《小星星变奏曲》《黑桃A的旅行》。
      她在有限的词中孤行,“她那么辽阔。”(《结绳仪式》)爱得孤绝,说出的亦是孤绝之词,但又能“给予我平稳的蓝色一击”(《环海行迹》)。
      在最后一辑,她带来一些来自新世界的问候。“一颗灯泡正在脑袋里疼得发亮。”(《幕间角色》)这疼既有思想的倒刺带来的,亦有现实生活、语言困境带来的,但是她亮着,世界与语言、自我与他者、烟火与河滩上的人“互相照亮”。
      在自身和语言的颠倒、变形中,在有限表达能力和无限表达欲望之间,在有限肉身与无限语言的可能性之间,黎星雨追求着语言的自新、世界的自新。在她的自新世界,“草木已然深刻起来了。”(《最后的第二天》)她看见了景深并听到了景深的回声,“有另一种声音,比光坦荡和冷艳。”(《回声》)她用比光坦荡和冷艳的回声抓到了“你”,那是爱尔兰诗人希尼说的认识自己使黑暗发出的回声。
      (《深蓝绝句》,黎星雨著,太白文艺出版社,2025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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