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岭 雪
用散文打开沱江流域的时空
——序唐俊高散文集《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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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蓝
作家唐俊高在散文集新作《走过》中说,自己从乡下丘陵进入资阳城后,一直在努力与这座城市增进感情,达成和解。他的和解,采用了一种典型的文人方式——研究和书写。研究资阳城的历史,书写资阳城的过去和现在。
或许是误打误撞,又或许是有意为之,唐俊高的这部作品成为当代四川较为罕见的沱江叙事之作。
在我们的文学地理中,沱江流域是容易被忽视的书写对象,“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澧,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迤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
沱江得名较晚,这是比之于古蜀时期就存在的岷江、大渡河、青衣江等流域。它流经简阳、资阳、资中、内江、自贡而至泸州小市而汇入长江。
江水流经金堂,古代称为金堂江,以下又称中江。过了金堂峡,进入汉代叫做牛鞞县的简阳,所以江名又称牛水或牛鞞江,唐代那里又称雁水或雁江。江流入资阳、资中县境,古代又有资江之名。资中东南江畔有唐明渡,相传为唐明皇带着杨贵妃在安史之乱中逃亡摆渡的地方,所以这段江流又称珠江。
沱江行走在川南的丘陵红壤之间,一路经过的地区,尽管人口稠密,但千年以来罕有文人予以系统记录描绘。我们很少在文人笔下看到有关沱江的描述,直到周克芹的出现。
周克芹在作品中实现了对沱江流域农村社会场景的再现。周克芹体质敏感、感觉敏锐,他把丰富多变的沱江农村生活落纸成文,从形式到内容都深刻反映社会变革时代农村的脉搏。通过农民、农村生活中的平凡小事,描绘了人物的各种命运,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细微变化,写出了人物在时代发展中的思想与行为的转变。
乡村人物命运是他着墨最多、用力最大的所在。他笔下的“农村新人”,不再是老派农民,而是被这片土地赋予了特殊精气神的人,这是他作品人物形象塑造的重点之一。这类新人主要既有普通农民,还有乡村基层干部。无论是哪一种类型,他们都热爱农村,扎根农村,希望用自己的双手建设新农村,改变农村落后、贫穷、愚昧的生活面貌与状况。而这样的人物,举止言谈里深深打下了沱江流域的特殊印记。
但对周克芹来说,文学地理空间的建立,是小说的背景和脚注,属闲笔。唐俊高对资阳和沱江流域的书写,正好接续了周克芹的沱江叙事。如果大胆一点,我们不妨宣称,唐俊高的沱江散文叙事,是在前辈周克芹的基础上,对沱江流域的一次散文化的深耕细作。
唐俊高笔下的沱江,既是沧桑历史和清代移民生活的见证者,也是沱江流域风俗的参与者。如沱江一线的甘蔗,早在唐宋年间就是蜀地甘蔗的主要产地。以甘蔗为原料的制糖业始于南宋,扩于明代,盛于清。300多年前,在“湖广填四川”的移民浪潮中,一曾姓家族将优质的福建甘蔗品种带到内江种植成功。这一切都在江流的默默注视之下生长、流变。江边的人与事来来去去,习惯了大江的存在却也忽略了它的委屈,但江流一直都陪伴着周遭那个活色生香的烟火人间。
围绕沱江,从风俗民情到自然风物,从人文环境到地形气候,唐俊高在《走过》中几乎都涉及了。这部文集以“足”字为分辑的命名,指涉了它的精神内核,即行走。
从他的祖上自康熙年间入蜀,到他的母亲从乡下进城,这个来到蜀地已有300多年的家族,一直沿着沱江流域行走在大地上,就算偶有偏离,兜兜转转过后又总会命中注定般回到这片流域。
祖上携带的文化基因,种在了1965年“落草人间”的唐俊高身上。对沱江与生俱来的亲切自不必多言,以至于在这个看上去江湖气十足的莽汉身上,对沱江的描述流露出的却是细腻的抒情笔法。这跟他的气质和狮子头一般的外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唐俊高与沱江之间,血脉相连到能感知江的每一丝纹动。只有深情如斯,才能看到每一丝纹动中蕴含的自由而决绝的灵魂。但这里我要指出的是,当情绪过于充沛、饱满的时候,抒情容易进入一种表达上的“暴力输出”,其表现出来的形式就是,排比过多,抒情过于浓烈,叙事的节奏被情绪所累,耽搁了行进中的脚步,变得有些步履蹒跚,不够流畅。如果能在情绪抒发上稍作克制,这部文集的质量会像吃甘蔗,越来越甜。
这部关于行走的文集,记录的是沱江流域的风俗史。虽然不能指望其轰动文坛,但它以散文打开沱江空间,必然会从中涌现出更多的、人们已然陌生的事体。也许,唐俊高启示了一种深意——学术界认为,文学地理包括作家籍贯地理、生活地理、作品描写地理、传播地理4个层序时,要特别关注地理之于文学的价值内化作用。也就是说,有两种地理,一是作为空间形态的实体地理,一是由文学家主体的审美观照后所积淀、升华的精神性地理。
唐俊高笔下的沱江流域,明显具有后者的内涵,是一种经过作者审美观照后形成的文学性、精神性的地理空间,填补了沱江流域在文学书写中的空白,具有文学和现实的双重意义。
沱江不语,静水深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