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岭 雪

天霜凝的刃可以用来解剖自己

——序天霜凝刃诗集《霜刃集》

□梁平
　　天霜凝刃是他的笔名，他钟爱古诗词，从少年到中年，没有更改。
　　天霜凝刃，就是天空中的寒霜凝结的刀刃，自然能够联系武侠、玄幻等文学作品或游戏中的一款武器，冰冷、锋利且带有神秘色彩。天霜凝结在刀刃上的视觉效果，与这个一直坚持古体诗写作、近乎文弱的书生虽然有些不搭，但正是因为不搭让人多了好奇。
　　当我收到他即将付梓出版的诗集《霜刃集》，才似乎明白了作者这个笔名，已经成为他精神与肉身的标识，甚至可以看作作者企图用生命为自己打造的能够绝杀一切、战无不胜的武器。面对千难万险的人生际遇，一个看似柔弱的书生，执迷于奇幻虚拟的精神世界竟能如此冷峻和强大。
　　“太平筵，蔷薇花开，六百余年。当时也，山河锦绣，未曾历乱。士子白衣，佳人粉面，少年喜着胡旋。太清殿，乾坤一掷，却笑尔蛮。”这是作者《九州·风炎》的开句。
　　九州与风炎帝出自奇幻小说，讲的是一个令人血脉偾张的时代，万千东陆男儿聚集在白清羽的风炎蔷薇旗下，奔向蛮族居住的浩瀚草原。英雄们意气激扬，勇武豪迈，他们志在天下大同，却最终折戟。
　　整首诗将历史兴衰与个人情感紧密结合，营造出雄浑悲壮的氛围，使读者沉浸于九州世界的传奇故事中。读这首诗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我可能与天霜凝刃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或者他在远古，或者他已经在我尚未抵达的未知岁月，奇幻并非无中生有，也可能只是尚不能同道，而已。
　　《霜刃集》另一组写安史之乱的诗，讲究，工对与宽对的巧妙运用可圈可点。《过天策府》中“北邙山下将军冢，凌烟阁上画图空”，方位词“下”与“上”相对，地点“北邙山”与“凌烟阁”相对，对仗工整。通过这种工整的对仗，生动地展现出将军身死与画像空余的对比，凸显安史之乱对唐朝军事力量和英雄人物的巨大冲击，强化了历史的沧桑感。
　　而在《过七秀坊》中，“桥下冷月寂无声，桥上清角响空城”，“桥下”与“桥上”相对，是工对部分；但“冷月”与“清角”，从严格意义的对仗来说，并非同一类词性相对，属于宽对。这种宽对的运用，虽在形式上不如工对严谨，但却在内容表达上更加自然流畅，生动地描绘出七秀坊桥上桥下不同场景的寂静与凄凉，使诗歌在形式美与内容表达之间达到了较好的平衡。
　　除此之外，这组诗还通过不同场景意象的选取，生动地凸显历史的创伤与情感的起伏。“断墙”“折戟”“将军冢”，《过天策府》里，天策府战乱后的破败与战事的惨烈，以及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伤痛如临其境。《过七秀坊》选取“冷月”“清角”、消失的“舞榭楼台”渲染，以寂寥、悲凉与曾经的歌舞升平对比，七秀坊战乱后的衰败与凄凉弥漫身心。《过藏剑山庄》则以“碧水”“霜风”“醉月”等意象，把战后的清冷与孤寂推向极致，“醉月何曾解离愁”更是将作者情感融入，营造了时空穿越之忧伤。
　　天霜凝刃在《霜刃集》里，用不少篇幅写了古代故事与人物，总体上不就事论事，而是借古喻今，几乎每一首都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
　　他写《贾谊》“吾闻汉帝时，贾生持高议。才被天下首，遂遭众臣嫉”，寥寥数语，将贾谊才华出
　　众却遭人嫉恨的命运勾勒出来。年少成名如贾谊，最终仍未能摆脱命运的捉弄；而在人生漫漫长路中，时光流逝，少年变老，有多少叹息还能够让人想起。这诗蕴含着对人生无常的感慨，也表达出对人生意义的深刻思考。
　　《贾谊》通过对历史人物的串联与描绘，将历史故事与个人情感、社会批判、人生思考有机融合，其生动的叙事、简洁的语言，为读者呈现出鲜活的历史场景与人物形象。这种历史与文学的交织，不仅丰富了诗歌的内涵，也使其具有了超越时代的价值，引发读者对历史、社会和人生的深入思考。在这首诗里，贾谊的悲剧人生可以看作个人才华与时代冲突的特殊案例。
　　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天霜凝刃对人生感悟有一条古为今用的线索，而这个线索在他的《口占》一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当年义气凌层云，扬眉笑公卿。千盅未罢江湖行，浪得是浮名。如今风霜侵老病，晚景只凄零。一杯饮尽一生心，醉倒合江亭。”
　　这首诗，短短数语勾勒出一幅从意气风发到落魄孤寂、跌宕起伏的人生素描，蕴含深厚的情感与深刻的人生思考。开篇两句洒脱与不羁、豪情壮志跃然纸上。并能对自己江湖的所谓逍遥自在进行反思——“浪得是浮名”。诗的后半部分，“侵老病”“晚景只凄零”将现实的悲惨境遇刻画得入木三分，营造出强烈的情感落差。末句“一杯饮尽一生心，醉倒合江亭”，一杯就可以结束人生的酸甜苦辣，尽显其内心的挣扎、无奈和对淡泊的渴望。
　　这首诗对人生境遇的深刻反思，每一个人都能够从这首诗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无论曾经多么辉煌，在岁月的长河中，每个人都会面临挫折与困境，从而产生情感共鸣，感叹岁月的无情与命运的无常。
　　其实，现实中的天霜凝刃并非病矣老矣，未免过于感伤。也幸好我就住在合江亭附近，见过很多人跌跌撞撞甚至醉倒，但我的所见中一蹶不振的甚少，只要能站起来，又是身轻如燕，云淡风轻。在这里，我愿意以此与读到《霜刃集》的所有读者共勉。
　　是为序。
　　（《霜刃集》，天霜凝刃著，成都时代出版社，2024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