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 想
故园情长
-
□温涛
清晨,山上的薄雾还没有化开,就像一根白色丝巾一样缠绕在山间,我呼吸着清冽的晨风,走在了路上,这是我的家乡宜宾兴文。
街上各种面食的香味阵阵扑鼻,初春的小雨湿了一条街,店里早起的人面对面坐着,筷子碰着碗,叮叮当当地敲碎了初春的寒。
穿城而过的宋江河,水底沉着沧海桑田,传说,那年明朝的状元从这儿经过,在宋江河畔的渡口曾经吟诗一首,如今渡口早已化成泥,只有河边的鹅卵石放着光,一如当年状元看见的模样。这条河的水是那样的清冽,小时候,老人总对我说,这水多甜,入口那一抹清泉,自喉间滑落,恍惚听见明朝状元的那一首诗响。
县城二十公里外的凌霄城,是南宋王朝最后的尊严,元灭南宋后,凌霄城的南宋军民独自战斗了九年,无人投降,这是南宋最后的骨气。走在凌霄城的路面上,那些厚重的城墙,总泛着一道道黑中透红的光,仿佛是被700年前的战火烧透,那些练兵场、更鼓楼、烽火战壕,早已淹没在厚厚的腐草下,无迹可寻。
“一两黄金九两丝”,传说,那是1573年,僰人被剿灭时,僰人首领哈大王,留有僰人东山再起的宝藏,开启这个宝藏的钥匙,就是这句谜语,谁破译了,就有了重启僰人命运的资本。僰人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深处,只留下了那一具具挂在崖壁上的悬棺,象征权力和财富的铜鼓,还有明朝用于记叙这场战争的平蛮碑。平蛮碑上,字里行间都是1573年的刀光剑影,那一句宝藏的谜语,至今无人可破,成了今天一个乡镇——九丝城镇的地名。
1935年,在那个寒冷的冬天,红一军团从兴文走过,在兴文石海如梦如幻的地下洞穴景观和险峻奇峭地面石林之中,在那个举世闻名的石海天坑之上,一名红军小战士为了保护老乡,牺牲在了那儿,年年春天,他牺牲的那个地方的野花,红得灼眼,从此那座山,被当地老百姓称为红军岩,时至今日,当地红军小学的铃声,仿佛还裹着当年的冲锋号,不时还有老人哽咽着,为前来观看石海美景的游客,介绍着曾经战斗和牺牲在这个地方的红军。
日头西斜时,城里那株上百年的银杏树,金叶如蝶铺满大街,街面上的小吃店,一家家开着,红焖小龙虾、乌鸡炖冬笋、醉鹅,水八碗,烧烤,麻辣烫,鱼豆腐,各式各样的味道充满川菜的麻辣鲜香,那些游荡在深夜的吃食,停在了游客的舌尖,泊在了游客的相机闪光灯里。
晚霞照在老城香水山的刹那,金光闪闪的山上传来老农的山歌,七分欢喜,三分安然,和百年前的守夜人敲响的平安梆子共响,叠成同样的声韵,那是一层层的历史,成了家乡。
星河渐显时,宋江河成了落入凡间的银河。粼粼波光中,僰人的铜鼓、状元的诗卷、红军的绑腿层层叠叠,在每朵浪花里闪烁明灭。这是时间的琥珀,将万千故事酿成永不褪色的乡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