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啃食庄稼，泼猴上房揭瓦咋办？

多管齐下破解人兽冲突困局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陈俊伶

　　“今年以来，猴子还没下过山。”2025年4月20日，站在自家平房旁，雅安市宝兴县盐井村村民张全清看着屋后3亩长势良好的玉米地，很开心。
　　这样的平静生活来之不易。盐井村位于蜂桶寨自然保护区内，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带来生态价值的同时，也让这里成为野生动物致害高发区。野猪等动物频繁出入村民赖以生计的田地，直接影响当地经济发展和村民正常生产生活。
　　变化从2023年开始发生。在四川省林业和草原局的指导下，四川省林业和草原调查规划院（以下简称省林规院）联合亚洲动物基金发起“守护·共生”野生动物致害防控项目，在宝兴、宜宾屏山等地试点，实地安装调控设备，探索人兽冲突问题的解法。

危机
动物频繁下山，村民不堪其扰
　　“野猪下山，一夜之间，庄稼就被糟蹋完了。”宝兴县林业局野生动植物保护股股长郑从军回忆，10多年前，盐井村开始频繁出现藏酋猴、野猪等野生动物下山侵扰的情况。最严重时，他一天要接听10多个求助电话。直到现在，全县平均每年因野生动物致害的案件也有五六百起。
　　野生动物下山，在宝兴县并不算新鲜事。“一直都有。不过，近几年，不管是野生动物下山的破坏力，还是村民投诉的频率都更高了。”郑从军总结，主要原因有二：一是蜂桶寨的游客增多，投喂野生动物的行为增加，当地的藏酋猴习惯“不劳而获”得到食物后，改变觅食习性，增加了下山频次；二是，近年来，网络讯息更加发达，公众关注度高，群众反映也更为及时。
　　野生动物下山，最直接的影响是经济损失。宝兴县野生动物致害区域的主要作物为玉米和土豆，农田旁还有枇杷等果树。猴子不分四季摘果子，野猪则喜好冬季出来觅食，“横行”之处，不仅啃食、践踏农作物，也会对土地造成破坏。平均每户村民种植两三亩地，一年下来，一户人家的农作物要损失三分之二，每年每户就要损失两三千元。
　　损毁的不只是作物。盐井村不少村民透露，藏酋猴还要上房揭瓦，不仅破坏房顶、房梁，甚至直接闯入房屋偷拿储粮、破坏屋内设施，令人苦不堪言，给村民生活带来困扰。
　　同样的境遇，在300多公里外的屏山县上演。“蜜蜂养殖是村民主要的收入来源之一。”屏山县林业局有关负责人表示，在中蜂蜜蜂养殖场附近，有黑熊长期在周围活动，不仅偷窃蜂蜜，甚至闯入羊圈捕食牲畜。
　　不只是这些区域。当前，野生动物致害事件主要集中在四川盆周山区、横断山区、云贵高原和秦巴山区，主要致害物种为野猪、黑熊、藏棕熊、猕猴和藏酋猴5种。
　　以野猪为例，据不完全统计，全省各地每年上报的野猪致害事件近万起，经济损失超过两亿元。

探索
以试点为起点，探寻解决方法
　　“野生动物致害防控，全国范围还没有可套用的解题公式，各地都是从自行摸索开始的。”业内人士表示，2020年左右，随着形势愈发严峻，从政府到基层，从科研机构到普通村民，四川各方力量汇聚，引进先进设备，全方位探索有效的解决办法。
　　最开始防控的是野猪。2021年，四川在广元市朝天区等4个县（区）启动野猪危害防控综合试点，以求探索可以广泛应用于全省的解决办法。
　　在2023年野猪被调出“三有”目录后，组建专业捕猎队成为较为常见的做法。当地林业部门牵头，选拔经验丰富的猎人和护林员，根据野生动物的数量和生态承载能力，对部分种群数量过多的物种进行合理调控。不过，多地林业部门表示，捕猎方式效率低和捕猎队伍专业性不足，仍是当前影响野猪调控的主要堵点。
　　在实地防控方面，四川各地因地制宜，广泛引进设备进行尝试。脉冲电围栏成为守护农田的“新卫士”。在宝兴县蜂桶寨自然保护区入口不远处，记者在坡耕地边看到，一排排银色的脉冲电围栏沿着农田边缘延伸，凑近可以听到微弱的电流声。
　　“通电后，围栏产生的微弱电流，能让靠近接触的野生动物产生刺痛感，但不会对它们造成实质性伤害。”省林规院工程师喻靖霖介绍，经过多处试点实验，脉冲电围栏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方式。在设立围栏的同时，还特意在围栏场地安装了几台红外相机，以记录动物出没习惯和设备使用效果。不过，相机没能捕捉到喻靖霖想要的画面。
　　“自从安装了脉冲电围栏，农田受灾面积减少了70%以上。”郑从军介绍，一台电围栏的主机可以供电10—30公里，价格为2500元左右，可以覆盖一个有10多户的村民小组。
　　针对破坏力更大的黑熊，2024年，屏山县新民村中蜂蜜蜂养殖场搬进一只神色、体型和野兽无异的机器狼。
　　“不仅外观像狼，还具备声波驱兽功能，配合不同角度安装的3个红外线感应器，一旦有野生动物闯入，机器狼的眼睛就会发红光，并发出尖锐的警告声。”亚洲动物基金项目负责人表示，这款具备声波驱兽功能的设备借鉴日本经验，也是国内首次引入，通过红外感应触发警报，前期安装达到了不错的效果，不过长时间下来实验效果有所起伏，接下来还要对设备进一步改进。

未来
构建长效机制，研发防控系统
　　在一些业内人士看来，当前四川各地虽已积累了一些经验，但要更为科学有效地解决问题，还要建立完善的野生动物危害防控长效机制。
　　新的路径正在谋划。“防控的前提是前期调查。我们计划加大对野猪、黑熊、猴子等几类重点致害物种的基础调查。”喻靖霖介绍，调查内容主要包括对物种的食性、活动规律、种群数量、栖息地范围进行全面监测。
　　前期，省林规院团队与多地狩猎队合作，收集了约60份野猪肠道内容物标本进行检验，筛选它们喜欢吃的作物。“筛选出物种喜欢或不喜欢吃的食物后，接下来会建议村民进行换种，种植一些动物不喜欢吃但有经济价值的作物。”
　　借鉴云南亚洲象防控以及东北虎豹国家公园的实践经验，省林规院团队和四川师范大学合作，研发野生动物致害版监控预警“一张图”，即运用AI智能识别、大数据、物联网等技术，通过可视化界面，实现全域野生动物活动、驱离、诱捕等信息“一张图”监管。
　　“以前，高山、森林看不见、摸不着，到处是盲点。这套系统好比千里眼、顺风耳，不仅可以直观掌握整个居住区的防护程度，还能实时显示设备运行情况。”喻靖霖透露，目前这套系统的算法已接近攻破，一旦研发完成，将系统改善四川野生动物致害问题。
　　但这还不够。结合此前在各地所做的试点，要想将成功经验进行推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管是声光控设备还是监测系统涵盖的设备，动辄上万元，成本都很高。”郑从军表示，即便是相对便宜的脉冲电围栏，要覆盖全县防控重点区域，加上日常打理、维护，对基层单位来说，始终有点“吃不消”。
　　有专家指出，人兽冲突本质是生态保护与发展的平衡问题。随着生态环境持续改善，需要构建更科学的共处模式。“既需要关注生物多样性保护，也要保障民生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