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首例异种肾移植手术成功实施

这个难能可贵的肾脏从这里来

川企大调研39 民企有π

π生长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兰珍

　　异种移植取得重大突破！近日，西京医院将一个6基因编辑猪的肾脏，移植到一位终末期肾病患者体内。截至目前，这个“猪肾”在患者体内状态良好，血肌酐已恢复正常水平。
　　此次“多基因编辑猪—终末期肾病患者”异种肾移植手术为亚洲首例、全球第五例。这个关键的肾脏，来自四川，由中科奥格生物科技有限公司自主研发、培育而成。
　　这个难能可贵的肾脏是如何“炼成”的？近日，记者走进中科奥格，在对公司董事长、创始人潘登科的采访中，感受科技创新之路的曲折和逐梦者的执着。

20多年的坚持
编辑小猪基因，解决异种器官移植中的急性排斥反应问题
　　3月14日上午，记者来到位于成都高新区孵化园的中科奥格时，正有一批生物技术人员在此考察，公司大厅站满了人。穿过办公区，记者在会议室见到了潘登科，他正在电话中与医学专家邓绍平沟通异种移植事宜。“当前，异种器官移植进入加速期，或为患者争取更多等待时间或延续生命。”潘登科说话底气十足，但仔细听，却有藏不住的沙哑，红肿的眼睛也透出些许疲惫。
　　手术成功的消息传出仅两天，潘登科就受到国内外各种电话、消息、邮件“轰炸”，公司也接待了10余批考察队、工作组和合作方。
　　受到各方关注，在潘登科看来这是必然。当下，基因编辑猪异种移植需要让更多人了解。
　　一直以来，在临床医学领域，全球都面临可供移植器官短缺的难题。在国内，截至2024年10月，有17.1万器官衰竭患者等待移植，其中等待肾脏患者约14.47万，等待肝脏患者为2.21万，而器官供需比为1∶8.36。
　　为突破这一困境，异种器官移植提供了极具想象空间的解决方案。异种器官移植研究要取得长足进步，培育出更多低免疫原性、安全的基因编辑供体猪是前提条件。
　　20多年如一日，潘登科所做的，就是这件事。
　　1997年，科学杂志《自然》公布了克隆羊多莉的消息，也是在这一年，潘登科放弃了中学生物老师的身份，决定迈向科研领域。随着克隆动物的研究在全球不断发展，各类成果涌现，2005年，潘登科迎来科研路上的第一个里程碑——成功培育出中国第一头体细胞克隆猪。
　　异种器官移植最大的难点，是急性排斥反应问题。如何破解？国内外的普遍做法是基因编辑。
　　基因编辑需要精确的操作和复杂的实验条件。中科奥格的研发负责人杜嘉祥解释，一方面，要将基因中异种抗原敲除，将排斥表现降到最低。另一方面，要转入保护性蛋白，提高猪细胞在受者体内的生存概率。“然而，每敲除一个基因，最后的表现可以预估，但无法具体知晓，需要大量实验反复验证。”
　　潘登科全身心沉浸在实验室，经过成百上千次试验，2010年，培育出中国首例敲除α-gal抗原基因的小猪，并于3年后与西京医院展开合作，将基因编辑猪的肝移植到猴身上，成功存活14天。

让人哽咽的过往
大规模繁育困难、负债累累，创业过程中父母相继离去……
　　2018年，潘登科接过四川抛出的橄榄枝，作为高层次人才被引进，担任省人民医院器官移植研究所副所长。同年，已过不惑之年的潘登科，带着从北京来的10余位科研伙伴，成立了中科奥格。
　　与科研团队一起来川的，还有基因编辑小猪。在内江，它们也有了新家——内江国家农业科技园区基因编辑猪繁育基地。
　　在北京做科研时，潘登科通过租用养猪户的猪舍做实验，不仅养殖成本高，养殖环境更是一言难尽，造成大规模繁育困难，以及小猪生病死亡。
　　在采访中，回忆起往日艰难，潘登科一度哽咽。为支持其科研创业，他的父亲从北京到四川，义务帮忙照料小猪，打扫猪圈、喂食，观察小猪生长，在繁育基地建设中，突然脑溢血离世；母亲接过潘父的接力棒，到四川继续支持潘登科创业，后来也因病过世。有一个细节，潘登科记忆犹新。克隆猪繁育是一大难点，有一次凌晨3点，他和父亲还守着母猪产崽，但小猪出生后死了，“父亲当时深感遗憾，坐在地上哭了。”
　　2020年5月，在当地党委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中科奥格一期基因编辑猪繁育基地建成。基因编辑小猪在标准化圈舍生活，饮食和作息受到严格管理。要完成基因编辑猪器官移植到人体的实验，小猪即便被严格管理，离培育要求都还有距离。
　　2021年，潘登科虽负债累累，但已开始谋划建设超洁净DPF（无指定病原体环境饲养）医用供体猪培育中心。
　　2022年，美国进行了全球首例猪心脏异种移植手术。此事更坚定了潘登科建设DPF设施的决心。当年11月，二期培育中心建成，并在基地周围筑起了上百亩地的生物安全防线。
　　目前，基地养殖了500多头基因编辑小猪和20多头DPF级临床试验小猪。中科奥格也与国内多家医疗机构合作，完成8例基因编辑猪肝肾脏移植到人体的亚临床研究。

初露曙光的前景
去年开始实现营收，基因编辑小猪将升级到“2.0版”
　　如今，公司员工已有50余人，有超半数人员从事科研工作。杜嘉祥每天定时与西京医院手术团队沟通，掌握患者的恢复情况。同时，密切关注国际上异种器官移植技术的最新进展。“国内的异种移植技术，在世界范围内从跟跑到如今并跑。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迎来了一缕曙光。”杜嘉祥表示，后续能不能实现领跑，还要看患者恢复情况。
　　目前，中科奥格的基因编辑小猪已参与了肝、肾、心、胰岛、皮肤、红细胞等移植实验。已成功将小猪的皮肤移植给一位重度烧伤患者，取得良好的治疗效果。
　　作为初创企业，去年开始，中科奥格实现营收。今年上半年，公司开始逐步建设三期育种基地，将高标准实验猪、生物材料猪、基因编辑猪疾病模型规模化推向市场，同时为生物育种的克隆猪生产提供服务，预计公司今年的营收将达到2000万元。
　　中科奥格运营总监罗宏伟介绍，异种器官移植市场潜力巨大，相应的生物材料、红细胞替代品以及相关医疗设备、医药产业需求不断增长，产业链规模可达万亿元级。
　　在潘登科看来，异种器官移植是患者的一颗“续命药”，在这条跑道上，他要时刻全力以赴冲刺。当下正是拐弯的时候，基因编辑小猪将升级到“2.0版”，实现更精准更复杂的基因敲除、鉴定与检测。
　　在自身角色上，潘登科也在经历“拐弯”，努力从一名科研工作者转变为企业管理人，让企业的发展之路“走稳走宽”，“技术研发上年轻人已经崛起，我的工作重点是让异种移植实现可持续应用，造福人类。”
　　今年2月，美国正式批准猪肾人体移植临床试验。此次西京医院实施的异种猪肾移植手术，是参考美国之前的案例，在政策法规出台前，采用“同情使用”的原则，并征得了患者本人和家属同意才实施的。潘登科预计，在未来的5—6年，国内也将同步进入临床试验，基因编辑猪器官将为更多人所用。“或许未来，我们还将‘定制化’培育供体猪。”

有π论
让异种移植造福更多人还有待产业链的完善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兰珍
　　“如果可以重来，我绝不创这个业。”3月14日，中科奥格公司董事长、创始人潘登科讲述创业故事时，一个50多岁的汉子，竟然哽咽起来。随着采访的深入，我们也深深理解他的这份不易和执着。
　　异种移植是生物医学的细分领域，国内外参考答案少之又少，潘登科和中科奥格几乎是“摸着石头过河”。在异种移植这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中科奥格跑出了中国的加速度。正如潘登科所说：“既然干了，就要让中国的猪器官写进世界医学史！”
　　总结中科奥格的发展之路，有两个关键词值得思考——

关键词一：坚持不懈
　　对于中科奥格来说，科研创新是企业发展的基础，以及核心竞争力。
　　从克隆到基因编辑，潘登科带领团队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每一项成果，突破期都是以年为单位。正是在科研上的不断坚持，为后续异种移植的临床应用奠定了基础。
　　面对创业初期资金短缺、技术不完善、人才匮乏等问题，团队坚持不懈，潘登科的家人甚至卖掉了房子支持他的事业，最终让中科奥格成为异种移植领域的佼佼者。
　　发展至今，异种移植颇具争议。记者在采访中，询问了中科奥格工作人员关于异种移植的看法和认识，不少人都是从公司创业之初就在此工作。很多人在这个具有高技术门槛的领域艰难前行，动力主要来自热爱。公司研发负责人杜嘉祥知道，异种移植并不能一劳永逸，它或许仅仅是患者等待器官移植中的“缓冲器”，让患者有更多的时间等待。在公司运营总监罗宏伟看来，因为对生命的崇敬，对事业的追求，需要将异种移植“做大做强”，造福更多人。

关键词二：独木不成林
　　当前，异种移植产业链并不完善，特别是配套的医疗设备、免疫制剂更是紧缺，国内还存在诸多空白和短板。产业链的不完善，不仅限制了异种移植技术的规模化应用，也影响了其临床推广效率和安全性。
　　正如潘登科所说，异种移植产业链的完善，需要多方共同努力。
　　科研机构和企业要继续深耕核心技术，推动基因编辑、供体动物等领域的突破；产业链上的企业要加大在医疗设备、免疫制剂等配套领域的研发投入，填补空白；政府部门须制定完善的法规和行业标准，提供相应支持；医疗机构要加强临床研究与技术应用，推动异种移植从实验室走向临床。
　　异种移植的发展离不开整个产业链的协同进步，只有通过多方协作，才能将异种移植从一项前沿技术转化为惠及患者的成熟医疗方案，最终形成一片生机勃勃的“科技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