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年前他率先为“饿饭”大熊猫发出求救的“鸡毛信”

百岁报人陈能文：用笔触改变大熊猫的命运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陈俊伶 王成栋
　　“就是这里！”
　　3月10日，四川报业博物馆，在1983年出版的《四川日报》前，老报人陈能文话语明显多了起来。3月9日度过百岁生日的陈能文，有一个被他人熟知的别称：“熊猫记者”。
　　42年前，陈能文采写的报道，率先披露了大熊猫当年面临的生存危机，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大熊猫的命运。今年，他实现了自己的百岁生日愿望：回到推出这组报道的地方看一看。

实地走访
率先为大熊猫“饿饭”发声
　　“仲夏时节从卧龙自然保护区传来消息：在卧龙、九寨沟等地区，发现了大熊猫的主食——冷箭竹成片开花……”在四川报业博物馆，陈老在大熊猫主题报道区域停下。工作人员告诉他，他的作品是这个区域的“开山之作”。
　　经过扫描的旧报纸已有些许斑驳，报纸上的文字并未因岁月流逝而模糊。透过一行行铅字，勾起一段难以忘却的历史记忆——
　　1983年春天，58岁的陈能文接受四川省林业厅（今四川省林业和草原局）的邀请，在林区采写集体林承包到户改革。然而在川西北林区走了一圈后，采写大熊猫新闻半辈子的他发现，发黄的冷箭竹枝丫上长出了许多稻谷花一样的东西。他马上意识到，大熊猫极有可能正面临生存危机，因为竹子只要开花就会陆续枯死，要十年左右才能恢复。
　　他记得，9年前也是在这里，大片的箭竹由于开花枯死，饿死了许多大熊猫。
　　这是个案还是大范围现象？陈能文开始搜索相关线索。当年5月，陈能文辗转平武县、松潘县、九寨沟县、卧龙自然保护区等野生大熊猫分布区域，实地走访了解各地箭竹生长状况和大熊猫生存情况。
　　陈能文调查发现，箭竹已经出现大面积的开花枯死，严重的地区开花枯死的箭竹已有90%以上。这些地方的大熊猫正四处寻找食物，有的甚至开始吃草，并产生消化不良症状。边走边写，他将一篇篇扎实的报道陆续发回《四川日报》编辑部。
　　当年7月7日起，他采写的有关大熊猫状况的10多篇系列报道在《四川日报》陆续刊发。尤其是首篇刊发的《竹子开花 忙了专家》，仅用300多字，就引起数十家海外媒体关注转发，在社会各界引起热烈反响。
　　此外，陈能文结合1975年岷山竹子开花抢救大熊猫的经验，并综合整理专家们的意见，在《四川日报》公开提出关于投食、移民、圈养等3条应急措施。
　　“目前幸存下来的大熊猫，已经很难维持这个种群的数量平衡了，为了保存大熊猫和增加它们的数量，人类必须更加努力探索繁殖和饲养大熊猫的方法。”值得注意的是，翻阅陈能文1982年至1983年间的大熊猫采访手记可以发现，除了解决眼前大熊猫的困境，彼时的他已经从长远出发思考大熊猫的未来。
　　有人说，陈能文在大熊猫最危险的时候发出了求救的“鸡毛信”。陈能文采写的《“国宝”遭灾牵动万人心》获得1984年中国新闻奖通讯类二等奖。1985年，陈能文被林业部（今国家林业和草原局）表彰为“抢救大熊猫先进个人”，是当时全国媒体界唯一一个。

42年前
一组报道改变大熊猫命运
　　有关大熊猫状况的10多篇系列报道在《四川日报》刊发后，引发了全川全国乃至全世界关注大熊猫的热潮。
　　那时，四川林区大熊猫抢救队员巡山乘坐的是日本丰田援助的越野车，吃的是美国人寄来的罐头饼干，穿着英国人捐的防寒服。大熊猫分布区各县级政府，收到的是全国各地寄来的鼓励信和汇款。据悉，当时四川省林业厅有关负责人特意登报，请大家别再寄信寄钱。因为，拆信封、回信忙到凌晨两三点的日子，就足足过了大半年。
　　“竹子开花啰喂，咪咪躺在妈妈的怀里数星星……”当时，为大熊猫保护而创作的《熊猫咪咪》响彻大江南北。
　　大熊猫的命运随之改变。1983年，林业部牵头成立抢救大熊猫领导小组，发起全国性的抢救大熊猫倡议。1983年，在世界自然基金会援助下，首个大熊猫科研繁育机构——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在卧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成立。上世纪80年代，四川省建成13个大熊猫保护区，1992年后又建了17个，大熊猫就地保护初见成效。
　　1984年，世界自然基金会把大熊猫列为世界10种濒危动植物之首，给予资金、技术帮助，并呼吁：立即着手在卧龙等地区为大熊猫寻找别的代用食品；对已开花的竹子进行抽样分析，确定它的食用价值；设法捕获一些大熊猫，把它们转移到其他保护区；在没有树木的地区种植新竹。
　　至1986年9月，全川共抢救病饿大熊猫59只，救活47只。1988年2月，林业部宣布，“大熊猫渡过了最严峻的难关”，“抢救大熊猫”活动宣告落幕。

笔耕不辍
退休后继续书写大熊猫故事
　　系列报道更深远的影响在于，它被认为是大熊猫科学研究走向制度化、系统化的起点之一。
　　为延续大熊猫的种群，上世纪80年代，四川乃至全国开始攻关大熊猫繁育技术，并于1986年实现人工圈养繁殖。1987年，林业部和建设部（今住房城乡建设部）共同兴建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几经扩建，这里生活的大熊猫已经超过200只，拥有全球最大的圈养大熊猫人工繁殖种群。
　　与此同时，我国大熊猫栖息地保护体系日臻完善，先后建立大熊猫自然保护区67处，野外种群稳步增长。
　　为进一步复壮大熊猫野外种群，2012年开始，我国开始进行圈养繁育大熊猫野化放归研究，并逐步建立起完善的大熊猫野化培训技术体系和放归监测技术体系。目前，已成功放归圈养繁育大熊猫10只，促进大熊猫野生种群不断扩大。
　　2021年，大熊猫国家公园正式设立。随着大熊猫割裂栖息地不断修复与连通，大熊猫栖息地受保护总面积从139万公顷扩大到258万公顷，以大熊猫国家公园为主体的栖息地保护体系逐渐形成，85%的大熊猫野外种群实现了栖息地连通和种群间遗传交流。
　　随着大熊猫受威胁程度等级由“濒危”降为“易危”，大熊猫保护研究工作进入新阶段。目前，全川已有圈养大熊猫500余只，全国大熊猫野外种群数量已增长到近1900只。
　　丹心百年，从未改变。当年，用脚步和文字改写了大熊猫的命运，如今，尽管已许久没有亲身踏入大熊猫的栖息地，陈能文始终关注着大熊猫现状的变化。
　　当年还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如今已从自然资源厅退休的李建国，在十几年前收到了由陈老著作、赠送的《大熊猫世界》。他仍然记得当年和陈老一起核对稿件数据的场景，“陈老对大熊猫保护的热情和执着，一直影响着我的工作态度。”
　　2019年6月，在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前夕，陈老再访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与《四川日报》新生代记者一起，追忆新中国成立以来，大熊猫保护的过去、当下和未来。
　　当时，陈老曾说，用笔触改变大熊猫的命运，是自己记者生涯乃至这辈子最骄傲的事，自己将继续为大熊猫写下去。而3月10日，陈老践行了诺言，他为四川报业博物馆带来了特别的礼物——自己97岁时出版的《大熊猫与生态文明》。
　　参观结束之际，陈老说：“我会一直关注大熊猫。”

陈能文报道撷录
　　目前幸存下来的大熊猫，已经很难维持这个种群的数量平衡了，为了保存大熊猫和增加它们的数量，人类必须更加努力探索繁殖和饲养大熊猫的方法。 ——1982年2月
　　对有大熊猫栖息的自然保护区，组织人力尽快查实箭竹开花面积和尚未开花的资源情况。禁止采伐竹笋和砍伐竹子，切实保护好现有竹子资源。用奖励办法，发动群众大量救植竹子，解决大熊猫今后食物匮乏问题。——1983年8月
　　大熊猫出入频繁的公益大队姜家生产队的三十五户人家，为保护受灾大熊猫，按照彝族风俗，杀鸡宰羊，订下联防誓言；不进山打猎，不破坏山林，停止一切人为的干扰活动，保证大熊猫顺利渡过难关。——1984年3月
　　一个叫黄全安的农民，住在宝兴县盐井乡的一个深山沟里，从去年冬天起，熊猫便到他家去讨食度荒。他经常准备了骨头、白糖稀饭和饮水，供熊猫享用。开始熊猫有些胆怯，怕主人家的狗，主人便把狗牵走；熊猫不喜欢闻烟火气，全家人晚上便不烧火做饭。不久，熊猫无所顾忌，经常天擦黑就进屋，一直到凌晨广播喇叭响才慢吞吞地离开。 ——1984年9月
　　由于锦锦是第一次做妈妈，生幼仔时不但不快活，反而吓住了。不让幼仔接近自己，不肯带它，也不让吸奶水。饲养人员不得不从幼仔一生下来就采取人工办法育幼，目前生长正常。到目前为止，全世界动物园里三世同堂的大熊猫家族有三个，都在中国，北京动物园有两个。 ——1987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