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亿票房里的四川“时代印记”
破界之势镌刻下鲜明的四川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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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2025年是世界电影诞生130周年、中国电影诞生120周年。在这样关键的节点上,“四川造”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以破竹之势为中国影坛注入强心剂,成为中国影史票房总冠军、登顶全球影史单一市场票房榜,书写了四川电影浓墨重彩的一笔。相比前作《哪吒之魔童降世》,这部影片有哪些新特点?对中国影视事业有着怎样的启迪?为此,川观新闻文化频道和四川日报“西岭雪”文艺评论版,特别约请相关专家学者进行评论,以飨读者,敬请垂注。
从“哪吒现象”看四川电影崛起之路
□李正丽
在短视频、游戏、直播等新兴娱乐形态的激烈竞争下,国产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以票房的强劲数据证明:优质内容始终是影院存续的核心动力。从第一部横空出世到第二部的一路狂飙,从动画形象到潮流符号,“哪吒现象”正以破界之势重构中国电影的文化坐标,镌刻下鲜明的四川印记。
“哪吒”的成功,无疑是四川电影蓬勃发展的一个鲜明缩影。近年来,在中共四川省委、四川省政府关于“加快建设文化强省”“振兴影视”的战略部署下,四川影视迸发出持续的创作激情。《驻站》《边水往事》《宿敌》等影视剧佳作频出,《中国机长》《宇宙探索编辑部》《熊猫计划》等一批具有中国风格、四川元素、巴蜀特色的电影作品不断涌现。在题材类型、拍摄制作、叙事手法、美学风格等方面,均显示出新变化。有效促进了四川电影作为区域电影的影响力不断提升,不仅丰富了中国故事的多维面向,更为中国影视产业发展注入强劲动力。
从雪域高原到都市街巷,从神话想象到现实观照,四川电影正以题材的多元性、类型的丰富性和表达的先锋性,构建起独具特色的创作生态,完成从地域叙事到世界表达的华丽转身。
《阿拉姜色》叩问生死与信仰,《我的圣途》深入探讨彝族的信仰体系与精神追求,《寻羌》以史诗风格对羌族文化深情礼赞,这些作品将四川藏羌彝民族文化的独特符号升华为人类共通的情感纽带,实现了地域性与普遍价值的融合。
《中国机长》塑造了平凡英雄在危难中的光辉形象,用高概念类型片模式传递中国式英雄主义;《熊猫计划》依托全球性文化IP,以生态叙事架起跨文明对话的桥梁,展现四川电影从本土走向国际的雄心与实力。
四川电影人始终践行着“在地性国际化”的创作哲学,这种文化转译能力在新生代导演中,展现出更先锋的表达。众多青年导演群体,更是以鲜明的“作者意识”为四川电影注入新的活力和创意。
饺子导演的“哪吒”系列以颠覆性重构神话IP,再度激活哪吒故事在大众语境中的生命力,开创“东方超英宇宙”的新范式,推动国产动画电影工业化迈入新阶段。孔大山的《宇宙探索编辑部》以伪纪录片形式解构科幻类型,荒诞叙事中包裹着哲学追问。易小星的《人生路不熟》借助一场充满笑料与温情的四川公路之旅,以黑色幽默解构都市焦虑。杨程成的《再见土拨鼠》以童趣视角描绘四川甘孜莫斯卡村的美丽乡村画卷。龙飞的《走走停停》通过自恰松弛的方式,表达小城故事生活的哲思,等等。
这些作品打破类型边界,用多元语法重构现实与幻想的银幕书写,构建独特的四川电影美学脉络。
从文化自觉到产业自觉,四川正通过政策引导、资金扶持、产业服务等多方面协同发展,以及对影视创作、人才培养、市场拓展等方面的投入和创新,逐步构建起一个充满活力、富有创造力的现代影视工业生态。
《四川省重大文艺项目扶持和精品奖励办法(试行)》显著提升政策扶持力度,“金熊猫”国际传播奖、中国网络视听大会、大众电影百花奖等持续为影视作品提供展示交流舞台,峨影·1958国际影视创意孵化园、四川影视文创城、成都影视城以及“拍在四川”一站式影视拍摄服务体系等基础设施建设不断完善,MORE VFX成都分公司、可可豆动画等影视企业的入驻,更使动视效大片本土化制作成为可能。
随着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建设的深入推进,四川电影产业的发展迎来前所未有的新机遇。作为西部地区的重要经济增长极,成渝地区凭借坚实的经济基础、庞大的人口红利、日益完善的基础设施及深厚的巴蜀文化底蕴,不仅构筑了强大的经济与市场潜力,更在文化传承、科技创新、国际合作等多个维度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与无限可能,为四川电影产业的蓬勃发展开辟了广阔的空间和舞台。
面向未来,四川电影需要在继承优良传统、保持市场优势的同时,充分挖掘“三国三苏三星堆、非遗蜀道大熊猫”等巴蜀文化内涵,推动故事表述观念和方法的创新,创作出更多具有思想深度和观众喜爱的作品。同时,依托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的战略和区位优势,通过加强成渝地区产业协同,推动跨界融合,深化国际合作交流等举措,构建具有鲜明特色和强大竞争力的新质生产力,成就量质齐升的发展之态,实现从“高原”向“高峰”的跨越,为中国影视产业的高质量发展贡献四川力量。
(作者单位:四川电影电视学院)
关乎成长的青春书写
——评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
□王雪梅 刘海琨
由成都本土动画团队打造的川派动画代表作《哪吒之魔童闹海》不仅横扫票房,更成为当下热议的文化现象。该片延续前作《哪吒之魔童降世》的世界观,讲述天劫后哪吒与敖丙灵魂尚存但肉身将散,太乙真人用七色宝莲为其重塑肉身遇阻。其间,龙族复仇、陈塘关遭围,哪吒与敖丙在复杂的关系中携手,历经考验,最终共同反抗仙界不公,成功重塑肉身并踏上新征程。
反叛,不只是宣泄更是身份书写
“我命由我不由天”不是空喊的口号,而是对既定规则的抗争,是争夺自身叙事权的象征。在当下社会,个体身份认同的议题愈发凸显,传统的社会规范与期待正被重新审视,年轻一代试图摆脱“标准答案”,寻找属于自己的独特路径。
哪吒形象的流变,恰恰映射了这种身份焦虑的演进。1979年版《哪吒闹海》,哪吒为父辈赎罪,以自戕对抗封建权威,带有浓烈的历史寓言意味;2019年版《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的反叛指向宿命论,强调个体价值的自我确立。
到《哪吒之魔童闹海》,哪吒的“不知天高地厚”已不仅是愤怒和挣扎,更是自觉的行动。他的反叛不再只是一个姿态,而是一场战斗,一次明确目标的突围。
在故事中,他不仅要面对天地规则,还要面对自己与敖丙之间命运的再次交织。这一次,他的挑战不再是“我要成为谁”,而是“我要如何书写属于自己的未来”。
哪吒的形象,早已超越神话范畴,成为一种文化象征,一种权威话语体系的重新编码。在现实世界里,年轻人不愿成为被命运操纵的木偶。这种精神,正是现代社会对个体自由、身份认同与人生可能性的新一轮探索。
哪吒的“不知天高地厚”并不是毫无章法的狂傲,而是一种在试探边界中寻找自身位置的勇气。他的每一次“闹海”,都不是无谓的,而是在寻找新的秩序。他的每一次挑战,都不仅是毁灭,更是重建。
成长,在一次次翻越边界中完成
成长,从来不是一条笔直的道路,而是在一次次翻越边界的过程中完成的。哪吒的故事,表面上是反叛与挑战,实则是一个关于成长的寓言。他的每一次“闹”,并非简单宣泄,而是对命运边界的试探。他的不知天高地厚,不是无知,而是对可能性的探寻,每一次莽撞的跃进,背后都隐含着他的成长轨迹。
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一出生就被定义为“魔”,他的命运似乎被锁死了——天劫将至,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摆脱被消灭的结局。他的童年充满愤怒和孤立,被当作怪物,他的恶作剧、破坏,似乎只是一种单纯的叛逆。然而,哪吒的每一次抗争,实际上都是在试探规则的边界:如果所有人都认定他是坏人,那他是否还能拥有改变命运的可能?
他挑战师父太乙真人的训练方式,试图在束缚中找到突破的空间;他一次次冲破父母的限制,想要证明自己不只是一个被诅咒的存在。当他最终选择不再逃避,以“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呐喊直面天劫,他的成长也随之完成——从一个被动接受标签的孩子,变成一个敢于重塑身份的人。
到了《哪吒之魔童闹海》,他的成长主题更进一步。相比于第一部中对命运的抗争,这一次,哪吒不仅要面对外在的世界,更要面对自己。他与敖丙的宿命纠葛,让他意识到,成长不仅是打破规则,更是学会承担。
过去的哪吒,是一个纯粹的挑战者,而在这一部中,他的挑战不再只是针对天地,而是关于责任——当哪吒与敖丙一同前往玉虚宫参加成仙考试,发现无量仙翁利用妖怪炼丹成仙的黑暗阴谋时,他的成长与责任体现得淋漓尽致。
起初,哪吒只是为肉身重塑和敖丙并肩努力,但知晓真相后,面对仙界对妖族的不公压迫,他没有选择独善其身。他此前对抗天劫,更多是为证明自己、反抗命运加诸的不公。这次,他站出来反抗仙界,是为那些无辜受迫害的妖族。
他不再是为自己而战,而是将守护苍生、纠正仙界错误的责任扛在肩头。这种成长,并非单纯的强大,而是一种边界的扩展——他不再只是挑战权威,而是开始创造新的可能。
事实上,“不知天高地厚”正是成长的动力。它意味着对未知的探索,对可能性的试验。今天的年轻人面对的世界,比任何时代都更具流动性和不确定性,传统路径被打破,成功的标准变得多元化。社会结构的变迁、技术的更迭,使“闯一闯”成为某种必然,而非叛逆。
如果说,上一代人强调的是“稳”,那么,这一代年轻人则更倾向于“试”。他们愿意投身各种新兴职业,在不确定中寻找机会;他们乐于尝试不同的生活方式,不愿被一种身份框定。哪吒的“闹海”,在他们眼中,是对这种精神的极致展现。哪吒的战斗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重新定义边界,他的每一次挑战,最终都成为自我超越的一部分。
年轻人喜欢哪吒,实际上是在为一种精神喝彩:那是一种不甘被定义、不惧失败、不愿被世界轻易驯化的姿态。《哪吒之魔童闹海》成为中国影史票房总冠军、登顶全球影史单一市场票房榜的奇迹,正是这一精神的最好注脚——它并非依靠固有的成功模式,而是在不断突破和试探中创造新的可能。
这不仅是一部电影的成功,更是新一代创作者与观众共同书写的传奇——他们拒绝被市场的传统规则束缚,敢于探索、敢于创造、敢于让“哪吒”再次闹海,甚至走出国门,在海外掀起更大的浪潮。
(作者单位:四川传媒学院)
一场有关善恶与奋斗的中国哲学盛宴
——评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
□林莉
在中国动画电影的谱系中,《哪吒之魔童闹海》无疑是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这部影片不仅延续了前作对传统神话的创新性诠释,更在叙事与制作上实现质的飞跃,哪吒身上的奋斗精神在中国文化语境中凸显出独特的价值。从中国哲学的视角审视这部作品,可以发现其中蕴含着的丰富思想资源,既植根于中华文明的深厚土壤,又与当代中国的精神追求产生强烈共鸣。
人性善恶:魔丸与灵珠的哲学象征
《哪吒之魔童闹海》通过哪吒(魔丸转世)与敖丙(灵珠转世)两个角色的命运对比,探讨了人性善恶的哲学议题。魔丸与灵珠的对立,构成人性中善恶二元对立的经典哲学框架。
魔丸象征着人性中原始的、冲动的、具有破坏性的一面,代表了人类内心深处的欲望、愤怒、贪婪等负面情感和本能。刚降世的哪吒如同一匹野马,肆意奔腾在心灵的旷野上,挑战着道德的底线,展现了人性中野性的不羁与欲望的洪流。
灵珠则代表着人性中的光辉与美好,如同初升的朝阳,温暖而充满希望。敖丙性格温和、善良,具有强烈的正义感,总是试图用和平、理性的方式解决问题,体现人性中光辉的一面,也是人类社会得以和谐发展的基础。
善恶本是对立的,然而,影片并未止步于简单的对立,而是进一步展示二者在特定条件下的转化与融合。
哪吒虽为魔丸转世,但在父母的关爱、师父的教导以及敖丙的友情影响下,将魔丸的力量用于对抗邪恶、守护陈塘关,实现从“魔”到“善”的转化,正所谓“魔丸不是诅咒,是苍穹裂开的第三只眼”。
敖丙虽天性本善,也曾因龙族的压力和自身的私欲,一度站在陈塘关百姓的对立面,但最终在与哪吒的相互影响下回归正途,共同对抗天劫。这种转化体现了中国哲学中“阴阳相生、物极必反”的辩证思维,即矛盾双方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依存、相互转化。
影片中关于申公豹、无量仙翁的角色塑造也体现了善恶的转化。它提醒我们,创作时不能脸谱化、扁平化,在面对人性的善恶问题时,不能简单地贴上标签或做出绝对化的判断。
奋斗精神:中华文化的哲学溯源
《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呐喊,延续到《哪吒之魔童闹海》,我们看到一个肉身尚未修复完好,为救朋友、报仇恨,一路斗妖斗仙的哪吒。“若前方无路,我便踏出一条路;若天地不容,我便扭转这乾坤。”这份精气神与中华民族的奋斗精神一脉相承。
中国历史就是一部奋斗史,中华民族始终保持着坚韧不拔的奋斗精神。这种精神在神话故事中就有所体现,如夸父逐日、后羿射日、精卫填海、女娲补天、愚公移山等,这些故事传达了“不信神、不信鬼,关键信自己”的精神,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和坚持不懈的努力。
《周易》乾卦象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揭示了中华民族的奋斗基因。这句话不仅表达了往圣先贤对自然规律的认识,揭示了自然界永恒运动的规律,更重要的是强调了个人不断进取、永不懈怠的重要性,并倡导君子应效法天道,不屈不挠,不断努力,最终实现自我价值。
《论语》中提到“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离骚》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菜根谭》中“事常与人违,事总在人为”,都是奋斗精神的最好诠释。《岳阳楼记》中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明代吕坤的“有益国家之事虽死弗避”等,更是把个人奋斗与家国天下联系起来。
《哪吒之魔童闹海》中的哪吒已不再是那个叛逆不羁的少年,而是一个在逆境中不断成长、勇于担当的小英雄。无论是面对强大的敌人,还是面对重塑肉身的困境,哪吒始终保持着坚定的信念与无畏的勇气,在逆境中崛起,在困境中突破。“我肩负父母的性命、陈塘关百姓的安危,受这点罪又算什么?我要扭转命运。”
在影片高潮部分,哪吒面对强大的天元鼎和玉虚宫捕妖队,明知力量不足,却依然选择迎难而上。最终,集父母、朋友和众妖之力,战胜代表天界的玉虚宫。
相比之下,西方神话中的英雄往往更依赖个人力量与命运的安排。不论是日复一日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还是依赖于神赐力量与命运安排的赫拉克勒斯,最后都是依靠神明的解救。北欧神话中的诸神黄昏是一个无法改变的命运结局,众神只能接受命运的摆布。而哪吒的奋斗则更强调个人的努力与集体的智慧,体现了中华文化中“人定胜天”的思想。
《哪吒之魔童闹海》将奋斗精神与中国哲学思想融为一体,形成独特的叙事风格与精神气质。影片中的每一个情节,都充满了哲学意味与奋斗激情。哪吒的每一次成长,都是对自我认知的深化,也是对命运的把握。影片通过哪吒的奋斗历程,向观众传递了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奋斗不仅是外在的行动,更是内在的修行。
在未来的中国动画电影发展中,《哪吒之魔童闹海》无疑将成为一个重要的参照点。它不仅展示了中国动画电影的技术实力,更展现了中华文化的深厚底蕴与精神力量。期待《哪吒》系列带来更多的突破与惊喜。(作者单位:西南石油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