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事

海棠无香

□彭卫锋
　　海棠里的“海”字，容易让人联想到海外的意思。其实，海棠是纯“本土”的。
　　贾岛在《海棠》中用“昔闻游客话芳菲，濯锦江头几万枝”形容成都锦江两岸的海棠花盛景。可见海棠在唐朝就有记载，并开始进入文人的书中、诗句中。
　　文人们常以海棠花比喻美女。李清照的“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美了千年。
　　在苏轼的眼里，与花对坐，如与美人相望，花香里都是美人的情意：“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陆游一生酷爱海棠，写了40多首海棠诗。人们干脆把海棠花叫放翁花，并送给陆游“海棠癫”的外号。“成都海棠十万株，繁华盛丽天下无”的描写，让海棠成了成都“浓得化不开”的意象。
　　成都海棠有没有十万株，没人统计过。花开时节，成都河边，庭院内外，公园里，海棠花比比皆是。武侯祠、农科村、黄龙溪、杜甫草堂等地的海棠花，也都是扎堆地开。
　　海棠素有花中神仙之称，又有断肠花、思乡草等名，与玉兰、牡丹、桂花一起，有玉堂富贵之意。
　　古有海棠四品：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和木瓜海棠。今有尖嘴海棠、山楂海棠、云南海棠等30多个品种。
　　“枝间新绿一重重，小蕾深藏数点红。”海棠未绽时色红，花开后逐渐变粉，变白。
　　“著雨胭脂点点消，半开时节最妖娆。”半开的海棠，如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风姿绰约。
　　怒放的海棠花则迎风俏立，花蕾红艳，花朵灿烂。阳光下更是楚楚有致、明艳动人。
　　武侯祠的海棠花怒放时，楼青花红，红灯映红花，格外好看。
　　双流棠湖公园是以海棠为名的巴蜀园林，占地超过200亩，园内有30个品种5000多株海棠。
　　一座座典雅院落，一片片竹林隐映，一树树繁花绚烂。小径，花瓣铺地。湖边，海棠弄影。更有黝黑的枝干向上盘曲，攀过屋顶，用胭红的花朵密密麻麻遮盖房屋，远望如彤云降临。
　　成都人在海棠花下拍照、打牌、吃饭、摆龙门阵、喝盖碗茶……从花的空隙处看天空，一直到花团渐渐消逝到黄昏里去了，才逐渐各自散去。
　　人们说杜甫草堂的海棠花是带了谜面来的：杜甫居住成都草堂那些年，写了好些花，为何独独不写海棠呢？
　　郑谷说杜甫无心赏花：“浣花溪上堪惆怅，子美无心为发扬。”
　　杨万里认为杜甫根本没有看到海棠花：“岂是少陵无句子，少陵未见欲如何？”
　　北宋诗人王禹偁则认为：“子美避地蜀中，未尝有一诗及海棠，以其生母名海棠也。”
　　有“晚清第一词人”之称的赵熙提出了不同的说法。他在《忆旧游·海棠花落》中认为，杜甫《春夜喜雨》中的“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就是歌咏海棠的。
　　陆游的《驿舍见故屏风画海棠有感》中有：“成都二月海棠开，锦绣裹城迷巷陌。”可见，初春二月是海棠的天下。
　　成都物候学观点也认为，成都的初春，芙蓉未见，梅花、李花、梨花，也达不到花重之繁盛。
　　谜底终于揭开：杜甫的“花重锦官城”就是指海棠花。
　　张爱玲在《红楼梦魇》开篇就有：“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这里的“恨”，是“遗憾”的意思。
　　张爱玲大抵希望海棠是有香味的。成都植物专家说，西府海棠和北美海棠是有香味的，但不是任何状态都会放出香气。一般来讲，在开得好的状态下，在将近黄昏时分，有比较明显的香气。
　　看来，海棠无香不是绝对的。一夜，失眠，干脆起身推窗。窗外，天空挂着一颗月亮，还嵌着一颗一颗的星星。借了星星、月亮的微光，隐约见窗台下的西府海棠正团团滚滚地开着。
　　我深吸一口气，有淡淡清甜的香气入肺。海棠有香，只是听说过或从书本上看到过，原来竟是真的。
　　花无眠，海棠有香，其实只因我在早上五点还醒着。失眠醒着，原来不全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