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拟物观舞

    ——谈春晚舞蹈《锦鲤》意蕴的审美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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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德锦

      2024年央视春晚上,由11位舞者演绎的《锦鲤》,带来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体验,展现了极具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特色的写意表达。该节目的字幕配合5分钟的舞蹈表演,将创意、编舞、作曲、演唱、舞蹈配乐、领舞、服装设计、威亚设计、造型设计、表演等数十项舞台表演元素进行了充分介绍。《锦鲤》是怎样的一种艺术表达?纷繁复杂的元素背后有着怎样的创意和巧思?别具匠心的舞台设计向观众传达怎样的情感和体验?

    裙摆:恍若游弋的材料

      舞台上,舞者的游弋感最直观的来源,是舞者身着的一袭由白渐红的衣裙。其长达两米的裙摆,不仅将舞者的身体塑造出锦鲤惟妙惟肖的形象,更重要的是延伸了舞者的舞蹈动作,配合肢体变化产生视觉涟漪,勾勒出锦鲤灵性相通的意味。舞蹈巧妙地用舞者与服装之间的磨合,以通感的形式,描绘出鱼和水之间本能的亲近。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衣服的面料往往承载着整体的质感。丝绸与生俱来的温润色泽与灵动优雅,可以很好地承载舞台所需要的飘逸与轻盈。人体肌肤与丝绸之间的接触,很好地拟合出了鱼和水之间的磨合。真丝与人的肌肤有极高的生物相容性,对人体的摩擦刺激系数极低,且具有飘逸性、吸音性、吸气性极佳的特质。
      在材料选择上,《锦鲤》调用鱼与水、织物与肌肤、传统与现代的关联,也调用了裙摆与尾鳍之间物性的表意联系,这两组联系都存在公共性经验。观众能在观看过程中调动想象和感官,仿佛自己便置身于这清澈的池水中。更重要的是,这样一种拟合关系,创造性地构建出了一套以尾鳍动态为主线的艺术表达机制。演员将舞动姿态聚焦在腰部以下,腿部的踢蹬、奔挪、盘移,根据依着在肌肤上的裙摆样态执行,产生尾鳍与裙摆在表情和气质、质感和数量、语境和语义之间的灵性相通。
      神贵于形,略形取神。裙摆意会神通地将尾鳍控制鱼儿在静止时一瞬间游走和鱼儿会游着游着瞬间就拐弯掉头的那种精灵感捕捉到舞蹈中,表现出宛若游龙的相似美感,激荡起观众心底柔软而纯真的生趣意趣。

    威亚:如鱼得水的质地

      《锦鲤》的主创团队在传统威亚的基础上进行了技术革新:在威亚上增加弹簧绳。如此,观众的视点被提拉到一个立面纵深且可摇曳摆荡的多维视线关系中,所见演员的一颦、一点、一蘸等曼妙步态,便不同于传统舞蹈的运动轨迹和表演空间,创生出极具轻盈、简约、治愈、宛若如鱼得水般的舞台画面质地。
      一次物质技术上的革新必会牵引一次舞蹈表演技艺的精进。技术、艺术、思想三者碰撞出的火花,改变了原有舞蹈表演的观演关系。11位演员摒弃传统舞台上一切擅长的风格技法,将身体回归出场设置,让渡肢体原生的肌肉力量,始终保持着最纤细和轻盈的身体状态,随威亚+弹簧绳装置的限定重新编程,设定出一套全新的装置舞蹈语系。舞蹈体语的重新编码,依赖于威亚+弹簧绳装置如何给演员命名、区隔、摆放所产生的戏剧性和表演性力量。换言之,11尾锦鲤在立面舞台空间中放在哪里和怎么放?何时放?成为赋予该作品艺术价值的所在。
      演员与装置的运用关系既是演员与装置在力量上的配合,也是演员与装置在表演身份上的相互熟知和认同。11根威亚精准牵手锦鲤与其共舞的背后,是大量的数据运算,每根威亚的运动轨迹都由电脑控制,每个演员的位置、速度、旋转、滞空时间都有相应坐标,仅一个演员的一次起落就要产生上百个数据。与其说是锦鲤与威亚共舞,倒不如说是人与数据的共舞。

    锦鲤:鱼跃龙门的质感

      舞蹈借用锦鲤这一中华鱼文化传统意象所黏滞的情理寓意,将其转化到舞台上鱼儿灵动迂回与时偕行的舞蹈画面编排中,以情画景、以景化境、以境写意,呈现出鱼翔浅底、鱼跃翻身、年年有鱼、吉庆有余的舞台画面质感。
      舞蹈伊始,舞者身着白红渐变的衣裙,其腿部连同延长的裙摆铺掩在地,腰部以上悬置,形成持恒悬浮的临界感。此时,演员足底与舞台地屏上浮现的水波粒子产生互动,水波粒子跟随演员触地的动作,自动进行实时交互,产生由鱼鳍摆动后留下的水波纹图形。
      威亚装置,让受地心引力约束的人体可以在纵跃中获得自由。“千里来跃浪,一跳便成霄。”正是这份无羁、灵动、飞跃让人的身体局限性,在《锦鲤》舞蹈的表演空间中以物性(鱼)的身份存在。群像的鱼摆动着尾鳍,游动在舞台画面中,时而影布其上,在池底一度空间中窃窃私语,仿佛有“鲤鱼来游戏,欲上觅仙踪”之感;时而被威亚提拉到二度空间飞跃腾娜,向往辽阔的蓝天,生动展现“龙门浩浩跃鱼翻,激起千堆碧波纹”的意境和意味。演员裙摆的红白色与舞台蓝绿色系的背景大屏形成撞色,形成油画质感般的视觉效应。锦鲤的红白在大屏蓝绿的衬托下,鱼儿逆流而上游动,在鱼跃翻身、追逐嬉戏的动态语境中,一幅极具治愈感的水下画卷呈现在观众面前。
      龙门鱼跃展宏图,威武利势盛光辉。在《大鱼》人声哼鸣响彻之际,节目临近尾声时,演员在舞台立面空间中形成凌空的环状,领舞演员从圈中跃出,跃龙门的画面为观众送上美好希冀。舞作结构从既定的文本设计中逃脱,奔赴在观众的视觉调度、听觉感受和知觉体认中,依次在舞蹈的动静、远近、高低、快慢瞬间变化中有机呈现,从而唤起由观演双方共同构建的情感共鸣场域和年节情感。这正是《锦鲤》叙事结构的精妙所在,把中华美学精神演绎到令人陶醉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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