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颗粒归心

    ——读张少恩散文诗集《大地上的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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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词
      张少恩的散文诗集《大地上的庄稼》结穗、采撷,颗粒归心了。一个农民的儿子,从迷人厚重的大地,盖起一座外貌帅气、内含端美,颇具诗核、味韵的粮仓。硕大的颗粒如果能长翅膀,书柜注定起舞,散文诗注定飞歌。
      散文诗并非人见人爱,却意外被张少恩爱得死去活来。死是一口咬定对其虔诚和坚贞不渝,活是调控一粒粒呼吸的汉字呼啸持久地刺穿其繁复、杂沓之靶。心开成试验田,整个人抽血灌溉。庄稼熟了,金色的封面像麦穗羞涩地垂脸,顺带遮住咸涩的泪珠。
      爱鸟鸣鸟,爱马驰马。张少恩爱他播种时喃喃或狂吼的独语,一大本诗集庄稼猎猎。这位大地的语者,以自己的动词名词形容词,对话龟裂的冻土或未开垦的处女地,换其冒芽儿、抽穗、开花、灌浆,把大地漂成船、把自己举成帆,在帆布上雕刻散文诗。
      用苦难之光赎回真理之身,大地不会先长花再长石头。怎么办?把花首先植进石头心,即把信念注入生命。石头坚硬,而“清澈的目光打通世间的幽昧的大门”。“我所经历的暗都是光明的铺垫!”不得不说,散文诗解决了石头之硬。比石头硬的焦虑轻易被石头开花柔韧,秋特爱以五谷丰登摆宴,特爱与陌生人握手。
      大地是张少恩在帆上亮出的招牌。反复提醒:大地是气根。而庄稼颗粒越大越示微。因此,大地方起伏有致、庄稼摇荡分层、散文融诗。“我走近稻子,放低身子,呼吸受宠若惊。大地的稻子与我深融。”“融”一字了得,张少恩的双脚沉陷,心抽血大地,找到摇床,找到翅膀的翅膀,大地觅得钢丝舞伴。
      又跳又舞又唱,被风吹成帆的双眼,怎能不像模像样绽放?替大地绽放,替自己争气,替散文诗在方向感上动动心眼。多好,由大地一步移进果园。玫瑰不请自来,转身入诗。“玫瑰——高傲的怒放胜任凌霄的自由!”充满大地的底气,而仅为“对传统的背叛或许成为世纪的幸运”。“伟大的农民”,包括某种内心庄稼激荡的冲撞及背叛。伟大是平静的吗?玫瑰花非花,张少恩把旧词做新,更欲把新事返旧,包含在其强烈的不止一章的反思的物我表态,包含在对“传统”挥镰的哲学解析中。
      张少恩深知大地懂感恩,务实而避虚。魂系大地的虚构、仰望天空的叙事方匹配散文诗与太阳拥吻绝恋。即使一个梦,大地也能掌控。在大白天借风系在风筝上,把天空拉低,把春节拉至眼前。“到处是生机,止不住地生长,润泽我寂寞的骨头、枯燥的思想。”由大地拔节、由太阳判卷、由内省盘算下一个播种季,散文诗被码成梯田,穿云破雾,离天三尺三。
      翻透此集。张少恩纵笔大地古今中外、大小城郭、万物共享、四季轮替、心潮起落、甲骨叠字,文本守冲……却汇诗歌一句:大地飞诗,踮起脚尖离大地一寸,采撷到手一粒诗粮。果园里的樱桃落过张少恩几许的蜻蜓蝴蝶及数不清的昆虫,最后经由鹰的嘴角转交于白云,来年再经由雨借助大地歌舞一曲诗、散文诗。
      张少恩的诗设了很多坎,全部是脚后跟能解决的突围。爱离天近了,散文诗把大地逼出一批绿芽,独唱独唱,然后合唱,把扯着嗓子唱歌的人吓一大跳。但再看,心又被秋翻晒并储藏了很多梦,弥补雪单一。但他的意思是,只要不是梦,想的、写的、诗的与表达所能得到的是风马牛两码事儿。张少恩极其雕心的散文诗,绝对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技术考量。
      一粒粒汉字抽筋、一词词词组霹雳,那么一本大地大合唱,秋是什么风、夏是什么唱、春是什么花、冬是什么收尾,像匕首手刃芳草遍生的昨天。唯留南墙上悬挂的爷爷使过的镰刀。像小银鱼,渴望大地预留一条河,方向只要有木船,即有诗卸下累赘,麻雀吐出多余的粮食,大地上的庄稼会被果园挤占。
      读张少恩的散文诗,我突发怪异之想,他逼真的诗写,犹如挥洒左撇子,右手握一块橡皮,把很多伤擦淡了,把很多哭擦笑了,把很多歌擦唱了,把很多恨擦爱了,潇潇洒洒,醉人引人诱人。又犹如,从高粱谷子豆筛取金子银子造酒。造豪情万丈造大千世界造悲歌离合造酒仙鬼酒,挥镰断酒酒更酒。爱哪有断头。愿醉酒留有尺度,无怨与忏悔,一步之隔,诱人引人醉人,配诗!
      大地不亏待劳人。散文诗人例外吗?我多心多疑发问。庄稼哗哗抢答,大地独享秋水。我不敢轻易合上诗集,怕麦穗鱼挤爆封面。大地不亏待劳人。张少恩收割大地上的庄稼,惊动了大河大海,惊动了船与帆,惊动了外出者归来,经由大地上的庄稼导航。
      (《大地上的庄稼》,万卷出版公司,2024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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