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生命的悲悯及关于精神归家路上的诗

    ——读吉狄马加《关于二十一世纪的诗(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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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辉
      “他站在自己建造的山顶,将思想的风暴吹向宇宙。”吉狄马加的诗歌,几乎无一不与传统相关。这里所说的传统,不仅是指传统文化、传统精神和文化传统、精神传统,而是主要指相对比较广义的文化和精神,那是一种博大的、宽广的、以人为本的、具有厚实的思想高度和精神内涵及其表征的行为。统观吉狄马加的诗歌,他时时以审视、回望和前瞻眼光,让文字承载自我的精神世界对外部世界和心灵世界的本能反映。
      吉狄马加的诗歌总是给我们“非常可靠”的印象。这种“非常可靠”不仅基于对一个成熟诗人、杰出诗人的信赖,更在于他的诗歌在思想和精神高度下所体现出来的“有意义性”。这个“有意义性”的直接体现就是,他的作品是具有人类精神性乃至于人类文化性的。这不仅需要非凡的才华、孜孜以求的精神,更需要宏阔的视野、博大的胸襟、胸怀天下的思想以及哲人追索哲学般的掘进精神。对如此作为,我觉得更多的是需要依赖于“先天性”,依赖于非同寻常的禀赋——这里的禀赋更倾向于智性的、精神性的、天生一种“铁肩担道义”的智慧、体量。
      在波诡云谲、眼花缭乱、时代潮流滚滚向前的现代性面前,在人之精神倾向于“矮化”的时代背景下,如此的存在的确是极其稀缺的。当代许多诗人的诗歌或许写得精致、精美和迷人,但精神和思想的精深度,仍是一大梗阻。吉狄马加似乎历来地就跨越过了、跳过了这样的梗阻,树立起了自我的精神谱系和诗歌坐标,奉献出许多作品、确立了与众不同的辨识度和不可替代的诗歌存在。
      每次接触吉狄马加的作品,便会感受到一种强大而笃定的气场。这样的气场,是基于如上所说的博爱和他的自成一体的思想世界、精神世界的;这样的气场,是属于诗歌的气场,是文学的气场、文化的气场,甚至是哲学、人类学、民族学等方面的气场,这也是他平时所思所想的。法国诗人、小说家、剧作家让-彼埃尔·西梅翁评论吉狄马加诗歌时说:“吉狄马加的诗歌,尽管采用了一种雄辩而开放的话语形式,富于强烈的形象,它却饱含一种复杂的思想。”我觉得很中肯,也说得很到位。
      这博爱、这思想世界的根源源自哪里?最根本的来源在于对生命的感知(其他对土地、故土的感知也是对生命感知之一)。作家、诗人首先是作为个体的人,然后由对自我生命的思考,推己及人,或由他者的一些生命现象试着推演到自己身上,由此推而广之,就能形成深层一些的生命意识、人类意识、世界观、价值观、认识观以及生命观、宇宙观,等等,就能形成对生命的悲悯(这个悲悯非悲天悯人之悲悯,而是大爱、博爱和强烈的生命意识下的悲悯情怀),形成一种情怀,以至于变成了属于自我的、内在的、具有本质属性的东西。
      海德格尔把一切真正意义上的诗歌写作划为寻求精神家园的归家诗,对此我深有同感并将此自我认定为是一切诗歌写作行为的最高层次,是对诗歌写作行为最精彩的解说。就像马斯洛理论把人的需求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爱和归属感、尊重、自我实现一样,人活着也需要物质(肉身)的家园和心灵的家园、精神的家园,而心灵和精神的家园才是高一级的家园。
      诗歌就是有了物质(活着)后的一种高级的精神活动,是马斯洛理论中尊重和自我实现层级的需求。诗歌的旨归,在于使心灵家园、精神家园净化、自足化和丰赡化。诗歌其实相当于是另一类型的一种船——意绪的船,思维的船,思想的船——诗人就是摆渡人,既渡己又渡人,在渡己之余渡人——渡己、渡人渡到我们最需要的心灵和精神家园去。诗歌所做的,无非就是这么一件事。只不过因为能量和层级的大小高低有别,所能获得的成果也天壤之别。
      吉狄马加就是这样,他对一切生灵悲悯,他的诗歌面向传统、当下和未来三个维度,并对此作出自己用心用情的感悟和抒写,一次次有力地亮出了来自深思熟虑的、严肃的而不是草草应对的人生回答。
      吉狄马加是一个有着清晰和明确文化人格的诗人,吉狄马加诗歌所散发出的魅力,也是他的文化人格、精神实质和精神力量的自然体现。吉狄马加在研讨他的《裂开的星球》时回应说:“我个人认为,一个诗人有的时候写一些对人类终极性思考的内容,甚至还有神秘主义的东西是可以的,但是,更重要的是,总应该有一些诗人写出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对诗歌来说,它是两个方向,一个方向是海德格尔说的,诗人的使命或者诗人的天职就是还乡;另外一个方面是,无论我们站在高山之巅或者是站在宇宙多维度的地方,但是对地球对人类的审视,最终还要回到诗人站在地球上的某一点上对生命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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