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抵达绿的深处

    ——读诗集《越过夏天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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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白云
      满怀对大自然的敬畏,诗人王富祥亲切,温厚,深沉,低调内敛,不事喧哗,醉心于生态诗歌写作。他的诗充满了大自然的质地,万物得以诗性地确立。王富祥新近出版的诗集《越过夏天的地界》,大量诗作贯穿了生态忧思,思考人类在生物圈中的位置,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诞生了崭新的认识。
      诗歌对王富祥来讲,更多的是信念和诚实,热爱、敬畏自然是王富祥心之所系。自然给予他新的视角、广阔的胸襟,也正因为大自然的启示与赋予,他的诗歌也更接近于诗的创造本源。
      在《越过夏天的地界》里,他已和这种创造力结合为一体:“所有的事物都在吮吸雨水后精神振作/头羊的发际线上还挂着雨珠/大地潮湿,草芨的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已受孕/更多情节,在牛粪点燃的炊烟里感天动地”(《雨后的事物精神振作》)。这样的诗展现出的格局、感性和自然之美,开辟出巨大的诗歌内在的精神空间。好诗就是这样——它们拥有的自身抒情远远超越了自然生态的本身。
      强调万物的本质,敬畏原始的力量,在王富祥的诗歌思维中都常有一种极致性质,他追求的是自然万物内部“更多的东西”。许多诗人都是在用生命写一生中的诗,王富祥是用生命写每一首诗,这使他的诗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心力,也更具有心灵的性质与生命的力量。
      他的诗歌所具备的自然灵性和超凡的感知,使作品能接通自然的本源。早年的乡村、林区、草原生活,使他的诗变成“大地的写作”和大地的一部分。他对自然生命抽丝般地体味,如“草原上的风景,是解药”“时间不止喂肥草原”“每朵花,都把太阳放在心上”“把树修剪成该有的样子”“柳叶是春天的器官”等。他总是能把不同的元素奇妙地结合为一体。
      他的诗不需要太多阐释,每个句子都会给出一个点,在各个点里形成一种气氛。这种气氛是非常迷人的,如《金银花》:“闲时用沸水浸泡/可以回味其体香/可以用舌尖与夏天肌肤之亲/可以品读花的哑语,可以祛虚火/可以悬在杯中,冲淡一些沉浮不定的心事”。还有《木耳》:“这根倒下的木头醒着。沉默着/只是记忆的肉身腐烂了,心已掏空/耳朵是新生的器官。仿佛暗示活着的同伴:/要多听,少说”。如此的表达,已突破植物本身的约束,进入现实层面。这个现实不仅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也是精神的现实和情感的现实。
      生态诗歌倡导者华海认为:“生态诗歌营造的诗意境界,能够引导人们重新回归自然、融入自然、体验自然,使人们的感官灵敏起来。”王富祥的诗就具有这种轻逸的文学气质,随手拈来皆可入诗,字里行间隐藏着日常生活朴素的哲理与自然世界的秘密根基,处处弥漫着令人会心一笑的幽默特质,如“庄稼们情窦初开”“春风吻过的庄稼/有点低烧。以后,心事再也不会生长冻疮”“种甘蔗的人/都是先苦后甜”“粮食的婚姻终于结出了硕果/生育,就是割麦子/我以剖腹产的方式,为成熟的麦田分娩//麦子生出来的孩子,还是叫麦子、/它们站着时是这姓名/割倒了,仍然不会改姓名”“我只用眼睛传神/我不说话”。
      这些诗句似乎从一些流派和主义中逃逸出去,一瞥之下,就能看见其独自上路的身姿,而且特别放松。放松去写,是他诗歌的一个显著特征,即使很沉重的事情,也能放松来写,如《高原反应》。高原反应原本是一个很沉重、很不好受的事情,但在他这里却被赋予了另外的样貌:“是一种长时间地被吻/腾不出嘴唇来吸气的窒息而已”。这种不那么按部就班甚至让人有些惊讶的句子,充分显现出写作的放松与新奇、灵动的一面。
      约翰·默尔认为:“人类的爱,希望和恐惧与动物没有什么两样,他们就像阳光,出于同源,落于同地。”王富祥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对大自然中弱小生命的关注,《一只误入的蜻蜓》《放蜂人转场》《萤火虫》等诗篇,心怀悲悯之心,彰显出诗意的人性之光。
      只有创造出来的东西,才能生发一些意想不到的事。对王富祥来讲,他写诗并不是要把这个世界本身的样子描绘出来,而是写出世界怎么触发了内心和本性。《黄山松》《盘山公路》《祁连山大冬树山垭口》就是把词语与经验结合起来的水和盐,咸或淡,各取所需。
      杜尚说:“我的艺术就是可以活着的,每一秒,每一次呼吸就是一个作品,但不留痕迹。”对王富祥来说,写诗无疑是他以“活着的,每一秒,每一次呼吸”来参与这个世界的过程。他以诗歌表达着对人间和万物的感动、感悟与悲悯,他的诗留下了万物的痕迹及对自然万物的探询。他的灵魂是生态的、泥土质的。
      在《越过夏天的地界》里,我们不仅能看到他对自然生态及四季景色的挖掘,还有从万物中发现心灵秘密的努力,以及对美好世界不懈的追求。景物就是他诗歌的一个个截取,总会提示我们,生活的世界里还有更多的美好事物需要进入,需要通过它们容纳更多的可能性,如同那深处的绿色一样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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