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茶山又春风

□颜庆 颜嘉
　　清晨，露珠在茶树的嫩芽上轻轻滑动，转眼间就跌落在红褐色的土地上，溅起一道道朝霞的光芒。
　　惊蛰节刚过，茶叶的清香像山雾一样，开始在这片叫陈大寨的山上弥漫。陈大寨，位于南充市营山县明德乡，海拔889米的主峰在蜿蜒的群山之中有鹤立鸡群之势。一户户农家散落在山坳里，那袅袅升起的炊烟牵引着茶农回家的路。
　　茶树在山上恣意生长。一垄垄，一排排，沿着山势起起伏伏，在早春时节竞相绽放出新绿。从这个山头连到那个山头，从这个山沟漫向那个山沟，那些经过整饬的茶树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在这云雾缭绕的山间站成了一道道看不够的风景。
　　说不清这里的种茶历史有多长，只记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山上就相继建起了“新生”“团结”“胜利”三大茶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种茶的经验。后来，青壮劳力都涌到了山外闯世界，野草在茶垄里疯长，茶山一度沉寂了。
　　茶香，在游子的梦里载沉载浮。经过一番闯荡后，有两个年轻人回到了陈大寨，他们还打起了擂台。张家后生自小跟着父亲上山种茶，对这片茶山有着割舍不断的深情。邓家的年轻人在大城市当过兵、做过生意，无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陈大寨的茶叶味道。张家后生起早贪黑，打理着荒芜的茶园，他要办茶叶合作社，联合更多的乡亲们一起种茶。邓家的年轻人回到了陈大寨，也要办茶叶合作社，他立志要把家乡的茶叶卖到山外更远的地方，让城里人喝到这深山里的好茶。
　　为了一叶好茶，大家都憋着一股劲。人勤地不懒，茶树吮吸着山里的甘露，也在不舍昼夜拼命抽芽。这些天，张家后生和邓家的年轻人，都在自家的茶园里转悠。一芽、二芽、三芽，他们在仔细观察，那些鹅黄色的嫩芽拱起了心中的喜悦。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雾岚在山谷里回荡，托起偌大的陈大寨，恍如海市蜃楼。当第一缕霞光打在茶园里，张家后生用双手拢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喊出了积蓄了一个春天的力量：“采茶喽——”村民们听到这盼望已久的喊声，收拾好竹篓从一家一户走出来，走向了这漫山遍野的茶林。
　　四川是茶叶的故乡，每一片茶叶的沉浮，都有道不完的故事。比起峨眉山的竹叶青，还有蒙山顶上茶，陈大寨这一片茶山实在算不了什么，论规模仅有4000亩，论名气知晓的人也不多。但是明德人珍惜这山，珍惜这茶，他们就像珍惜自己的孩子一样，祖祖辈辈细心地呵护着这一片片茶园。一叶茶，老乡们看到的并不仅仅是收成，他们看到的是民风，是口口相传的祖训：“水可明心，茶可明德。”
　　查阅营山县志发现，明德这个地方虽然地处深山，但是民风格外淳朴，家家户户都遵循着“耕读传家”的治家之道。清康熙年间，这里多少年来都未发生一起盗匪事件，顺庆府遂赠予“文明道德之乡”匾额，明德乡由此得名。
　　采青、摊青、杀青、择选……经过一道道手工制茶流程，清明节前的第一杯茶泡好了。端详着一片片茶叶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翻卷沉浮，茶农的心里涌动着连绵的思绪——他们看到的是青山，是绿水，还有红军战士当年在这片土地上英勇作战的身影。
　　在制茶作坊后面的那片茶园里，有一方高大的石碑，镌刻着红军战士当年在这里的战斗故事。1933年秋天，红四方面军的人马冲出大巴山，跃马仪陇县，并向营山县城挺进，在这片土地上发生了“强夺陈大寨”的激烈战斗。多年以后，乡亲们在翻挖茶园时还挖出过子弹壳，在山上的岩洞里发现过红军战士的大刀。老茶农在劳动的间隙经常讲，红军在陈大寨打了个大胜仗，抓住了敌人一个团长。乡亲们舍不得红军战士，当年还挑着自家熬的茶水去慰劳他们。
　　端着今年的第一杯新茶，走出手工制茶的作坊，几位老茶农沿着茶园新铺的碎石便道，走向了那座“强夺陈大寨”的石碑。茶叶在杯中沉浮，心事也在翻腾，这一座祖祖辈辈守护的茶山，有着太多的传奇故事。将茶水轻轻地倾倒在碑前的泥土上，那些青绿的叶片与红褐色的泥土形成巨大的色差格外醒目。在清明节前，他们要将这一杯新茶敬给可爱的红军战士。
　　现在太阳越升越高了，山间的雾已经散去，沟壑纵横的茶山愈加葱茏。要不了多久，明德茶叶就将通过电商送到城里乡下各个地方。这杯茶，只此青绿，明心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