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垛”上花开

水乡里的奇妙旱田

对话世界灌溉工程遗产
世界灌溉工程遗产之10

申遗成功时间：2022年10月
工程档案
　　兴化垛田灌排工程体系，是江苏省兴化市一带特有的高地旱田灌排工程体系。该工程体系包括堤防、灌排渠道、水闸等，工程遗产类型丰富多样；发挥了排水、灌溉、防洪、航运、人居、生态、水土保持等复合完备的功能。

一线探访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邵明亮
　　3月下旬，江苏省中部地区的油菜进入盛花期。站上兴化市千垛菜花景区的观景平台，目之所及，一座座金灿灿的小岛仿佛从水中“冒出来”似的。各小岛之间，河道交错纵横，游船往来穿梭，一派江南水乡的美景。
　　“这就是垛田，是我们兴化湖荡区的高地旱田，它的灌溉方式很有特色。”兴化市水利局农村水利与水土保持科科长朱荣慧向记者介绍，正是凭借独特的灌排方式，“兴化垛田灌排工程体系”于去年10月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产。
　　什么是垛田？水乡为何会有旱田？它的灌排方式又有何特色？近日，四川日报水润中国采访小组来到兴化市，探寻这项世界灌溉工程遗产的秘密。

向水要地
在湖荡沼泽地架木浮田、垒土成垛，即使汛期也能“高垛无忧”
　　“我们所处的区域位于江苏省中部，被称作里下河地区，历史上这一区域水患频发。”朱荣慧介绍，兴化垛田正是当地先民在与水患抗争过程中的产物。
　　里下河并非一条河，而是指长江与淮河两大水系间的一大片低洼地，平均海拔仅1.5米，被称作“锅底洼”。而兴化市正处于里下河腹地，这里地势低洼，湖荡沼泽连绵。
　　“兴化垛田的形成过程，与里下河地区经历的海湾—潟湖—湖沼—水网平原的变化有密切关系。”朱荣慧介绍。
　　原来，在5000多年前，里下河地区还属于海滨地区。约3000年前，随着海岸线不断东移，里下河地区水位下降。从唐朝开始，当地人在此筑堤抵御海潮，海湾变为潟湖。
　　到了宋代，黄河一度夺淮入海（黄河侵占淮河河道作为入海口），从而破坏了整个淮河下游的水道系统，里下河地区形成连片湖沼。每到雨季，由于排洪不畅，区域内经常汪洋一片，百姓苦不堪言。
　　有限的耕地越来越难以养活新增人口，当地先民只有向水要地，于是“垛”作为里下河地区特有的一种农业景观出现了——先民们在湖荡沼泽地架木浮田、垒土成垛，形成高出水面1—5米可以耕种的大小田块。
　　“由于垛田很高，即使汛期也能‘高垛无忧’。而在旱时，农户又可利用垛田四周河道里的水来灌溉。”朱荣慧表示，兴化垛田是江淮之间、滨海平原的一种创造性灌排工程体系，有别于其他水网地区的圩田、垸田，在灌溉与排水工程史上有着重要地位和独特代表性。

水旱从人
建两级防洪排涝控制系统，让村庄和垛田得到周全保护
　　由于垛田高于水面，虽然四面环水，但本质上还是旱田。如何引水灌溉？
　　当地水利专家介绍，垛田的灌溉方式令人称奇。垛田四周的小河既是灌溉的水渠，又是水上交通的“巷道”。自古以来，农户们乘坐小船，手拿一把长柄水舀，沿着垛田四周取水、泼水。
　　兴化市垛田街道高家荡村村民张三兵向记者展示了垛田的传统灌溉方式——戽（hù）水。他乘坐小船，用一把长柄水舀在河中舀满水，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水均匀泼洒在垛田的香葱上。而在过去，一些很高的垛田还需要采用三级或四级翻水，才能完成戽水灌溉，十分辛苦。
　　新中国成立后，里下河一带加固了里运河大堤，新筑了苏北灌溉总渠大堤，洪泽湖、高邮湖、运河、淮河日趋安宁，水灾显著减少，垛田的防洪功能不断弱化。
　　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户们为了扩大耕地面积对垛田进行“放岸”：将高垛挖低，挖出的土将小沟填平，相邻两三个垛子连成一片，或者向四面水中扩展。
　　于是，现在的垛田已没有过去那么高，浇灌也更便利了。张三兵告诉记者，现在面积大一点的地块基本都采用水泵抽水灌溉，只有面积很小的地块还保留着传统的戽水灌溉方式。
　　“放岸”后，耕地面积增加、灌溉也更方便，但变矮的垛田，如何应对短时间强降雨可能形成的洪涝？
　　“现在基本不用担心，我们已建成了多级防洪排涝控制系统。”面对记者的疑问，朱荣慧解答道，如果说垛田是第一级灌排系统，那么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兴化连续十几年修建的圩堤、圩口闸、排涝站等就构成了“第二级防洪排涝控制系统”。
　　记者在高家荡村看到，整个村子被围在一个圆形的大圩堤里。圩堤高四五米，顶宽4米左右，在村子东西两头各有一个圩口闸和排涝站。
　　当地村民介绍，如果遇到洪涝灾害，圩堤能挡外面的洪水，圩口闸关闭，防止洪水灌入圩堤内。与此同时，排涝站抽排内涝水到圩堤外，确保圩内保持正常水位。当圩堤外面的洪水退去，村民再打开圩口闸，确保内外河相通、水系流动。同样的道理，当圩堤内的水位下降严重时，还可以通过抽取圩堤外的水源，来补充圩堤内部的水量。
　　“多级灌排系统互为补充，‘水旱从人’，使垛田和村庄得到更周全的保护。”朱荣慧说。

延伸阅读
“水上森林” 垛的另一种形态
　　“垛上种植蔬菜瓜果等，就称为垛田。但垛可以有多种形态，比如‘水上森林’就是另外一种垛。”朱荣慧介绍，“水上森林”是指位于江苏兴化里下河国家湿地公园南部的一片森林沼泽区，占地约56公顷。
　　随着2022年“江苏兴化垛田灌排工程体系”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作为与垛田类似的另一种垛的形态，“水上森林”逐渐被越来越多的游客熟知。
　　跟在垛上栽种农作物不同，这里的垛上生长的是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杉树，林下主要栽种二月兰、乌蔹莓等植被，林内白鹭、苍鹭等林栖鸟的数量有近5万只。“水上森林”里的杉林、鹭鸟、水体交相辉映，享有“苏中九寨沟、华东鸟天堂”的美誉。
　　上世纪70年代，“水上森林”为荒草丛生的滩地，周边村民以割草为生；到了上世纪80年代，当地开展植树造林活动，村民取土抬高部分荒滩，形成垛格，并栽植水杉、池杉等经济林，累计种植杉树数万株。
　　2016年以来，当地还探索了一种“垛林沟鱼”的发展新模式，形成了“林中有水、水中有鱼、林中有鸟、水杉林立”的独特森林沼泽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