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高院刑一庭副庭长范玉

“我越来越确信刑法的温度”

    做一颗铺路石
　　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刑事司法工作者，我认为两个品质十分重要。一是谦抑。刑事法官应该始终保持刑事司法谦抑的品格，以准确的法律实施防止公权力膨胀，守住法律边界，不越界、不越位。
　　二是温暖。时代的洪流奔涌向前，会留下滩涂淤泥，刑事法官是时代的清淤者，对于腐烂衰败的事物要坚决清除，对于淤泥之中无助的挣扎、微弱的呼救，我们要俯身倾听，用法律的方式帮助他们重获与时代拥抱的力量。心中有爱、永远向阳，这是属于刑事法官的温暖。
　　用信仰穿越迷惘、用法律雕塑时间，这是我的法治梦。 ——范玉

　　案头堆满书籍，说话快言快语，不时还会冒出一两句地道的自贡方言。第一眼看到四川高院刑一庭副庭长范玉，你很难想象，这是一位战斗在刑事审判最前线的法官。近10年来，范玉指导并办理多个重大疑难案件，精准把握经济犯罪、职务犯罪、毒品犯罪、涉疫情防控等一批重大敏感案件的裁量尺度。
　　什么是高明的司法？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刑事司法工作者？带着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范玉。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伍力

“判决能否被接受，很大程度在于量刑是否合理”
　　学习法律之初，范玉就对刑法情有独钟，“我认为刑法是国家力量的一种体现，直截了当，与我的性格相似。”在西南政法大学攻读博士期间，刑罚裁量成为范玉研究的重点之一。
　　“不同于定罪，定罪有明确规则，但量刑兼顾逻辑分析和经验判断，具备人性化、微观化、流动化。所以，量刑里面有大学问，必须看得见过程、说得清道理。”范玉说。
　　量刑必须符合罪责刑一致原则，这涉及行为、情节、性质、主体等多个考虑因素，如不同群体犯罪的处理方式和力度会有所区别。范玉举例，“未成年人实施的抢走少量财物的行为，我们很少判抢劫罪，这遵循的是‘最大善意保护’原则。”这符合《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抢劫、抢夺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规定。
　　“量刑是否合理，在当下更具有突出的现实意义。”范玉表示，近年来一些个案的判决，在网络和现实社会引起广泛争议。“远如2008年许霆盗窃案，近如2017年于欢故意伤害案，均是一审量刑不被认可且司法受质疑。由此可见，裁判是否被公众接受，很大程度在于量刑是否合理。”范玉坦言，只有当事人和社会公众看懂并认同的刑事判决才谈得上认可，进而国家通过刑事司法予以调控社会的功能才能实现。
　　去年我省出台《〈关于常见犯罪量刑指导意见（试行）〉实施细则（试行）》（以下简称《细则》），标志四川量刑规范化改革开启新篇章。范玉是《细则》的主要起草人员之一。“《细则》遵循‘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罪责刑一致’‘宽严相济’‘量刑均衡’4个原则，对相关原则内容作了进一步细化规定，使量刑活动更加符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的内在需求，更加契合天理、国法、人情。”范玉说。

“刑事司法工作者应具备谦抑和温暖两种品格”
　　2019年被最高法院评为“三等功”，2021 年 被 四 川 省 禁 毒 委 评 为“2018—2020年全省禁毒人民战争”成绩突出个人……作为一名优秀的刑事司法工作者，范玉认为，“谦抑和温暖是两种十分重要的品格。”
　　谦抑。“我们正在开启的法治新征程上，会更加注重社会活力的激发和公民权利的保护，刑事法官应该始终保持刑事司法谦抑的品格，以准确的法律实施守住法律边界，不越界、不越位。”范玉说，在法院工作20多年，她越发体会到谦抑不仅是刑事司法必须坚守的原则，也是人与人交往中重要的准则。
　　温暖。近年来，范玉参与建立完善凉山“绿色家园”构建方案，为打造戒毒康复一体化模式，帮助吸毒人员重建自尊、自食其力、回归社会提供智力支持。在挂职乐山中院期间，范玉参与打造“海棠花开”少年司法保护品牌，组建涉未成年人案件审判团队11个，推动单独或共建未成年人法律实践场所11处，庭审进校园24次，覆盖未成年人1万余人。“年轻时，我觉得刑法是月光，明亮但不温暖。年岁渐长，我越来越确信刑法的温度。”范玉感叹道。
　　范玉还注意到，近年来国家有关部门加大了对未成年人、老年人等特殊群体的保护力度，这也在刑事司法中得以体现。比如，《细则》明确，在个罪情节中，如明确集资诈骗罪中集资参与人主要为残疾人、老年人或者丧失劳动能力人的，可以增加基准刑的20%，为从严打击整治养老诈骗犯罪提供了规范支持。“《细则》根据社会危害性程度大小、犯罪后表现等因素设置从宽处罚情节，发挥政策感召力，打击和孤立极少数，教育、感化和挽救大多数。还明确未成年人犯罪符合特定情况的可以定罪免刑的几种情形。”范玉认为，这正是刑法“宽严相济”原则的体现，默默传达着法律的温情。

“透过案件发现社会治理的短板”
　　从2014年起，范玉连续多年起草或参与拟订最高法院、省法院重大司法调研课题和重要规范性文件，出版专著《刑事案例指导制度生成机制研究——以犯罪圈的划定为限》。“没有理论支撑的实践是茫然的，没有实践支撑的理论是苍白的。”范玉介绍，自己坚持以调研、学术研究为媒介，在实践中检验理论，用理论反哺实践，“目的就是要努力跳出个案的束缚，通过案件发现社会治理的短板。”
　　毒品犯罪是范玉长期关注的社会治理难点之一。针对一段时期内打击毒品犯罪存在的问题，范玉通过长期调研提出建议，立法上应对运输毒品犯罪的量刑、是否适用死刑等关键问题进一步厘清，同时加强犯罪预防机制的建设。“我还参与起草了《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服务保障凉山禁毒防艾脱贫攻坚的法律适用意见》。2019年该意见实施以来，我们欣喜看到，司法服务凉山禁毒实现历史性转变。”范玉说。
　　今年以来，未成年人司法保护成为范玉最上心的调研课题之一。“司法保护是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的最后一道防线。”范玉注意到，近年来侵害未成年人犯罪情况复杂，在案件办理过程中要保障未成年被害人的知情权、参与权、隐私权等合法权利，对未成年被告人精准适用“双向保护”原则等问题，都需要充分运用司法智慧。“同时，如何有效汇集家庭、学校、政府、社会等各方力量共同参与，切实织密保护网，保护未成年人免遭侵害，也是值得深思的话题。”

人物名片
范玉
　　四川高院刑一庭副庭长，三级高级法官，2019年被最高法院评为“三等功”，2021年被四川省禁毒委评为“2018—2020年全省禁毒人民战争”成绩突出个人，四川2022年十大法治人物（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