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曾明——
“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苏东坡以人、情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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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李媛莉
记者:为什么会以苏轼为重点对象,论述诗学“活法”?
曾明:从学术史的角度来看,胡宿、苏轼、吕本中是与诗学“活法”有前因后果关系的三个人。千百年来,人们都认为“活法”说源于吕本中,但我们从原始文本出发,从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角度,对“活法”说进行考索后,认为最先提出“活法”说的应该是北宋诗人胡宿,而苏轼是“活法”说最突出、最全面、最忠实的实践者,吕本中是对宋代诗学“活法”说做了全面而科学的理论构建。当然,选择这一命题,与我从事中国古代文学教学与研究的学术背景密切相关。
记者:为什么会从诗学“活法”引申到苏轼的人生“活法”思考?
曾明:尽管《诗学“活法”考索》是一本专业小众的学术著作,但在研究过程中我们深刻感知到“活法”说并不应该仅局限于诗论的小范畴,而值得放到更大的格局之中。因为“活法”说的“活”本质是“变”的意思,这是人类文明一个经久不衰的命题。我们现在所说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归根结底无非就是“变”,就是“活”。于我们的研究对象个体而言,“活法”说自然也不会只局限于他们作诗作文的技法、句法、语法。苏东坡作为一个典型,就因为他是一个知晓转化、懂得创新,思想活跃、生活活泛的人,因此,才断然不会墨守陈规地做人、做事、做文章,他诗学的“活”和他人生的“活”,有机统一,完全是合二为一的。可以说,其诗学的“活法”说,自然而然、淋漓尽致地实践在他温厚诗文和快意人生之中。
记者:意思是不是说从苏轼做学问的方式方法、思想等,能窥见其做人做事?
曾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这样。在文艺理论方面,苏轼既标举“无意为文”,又言要“有为而作”;既说“严诗律”,又言“诗无定律”;既说“雕琢损天和”,又言“清诗要锻炼”;既说诗文如“行云流水”“随物赋形”,又言“行”“止”当有“常”……还提出“无思之思”“不治乃治”等命题。这些都说明苏轼处在“中”的状态,哲学上主张中庸,政治上独立不倚。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辞达”——在文章上达事达理达意,在行动上达到其一生所穷尽之“理性”“得事之真”和“见物之情”。有“情”是苏轼与其他理学家最不同的地方,如果我们再进一步问:苏轼“活法”说的根本是什么?回答是:以人为本、以情为本,而非以法为本、以理为本。“情”活而“理”死,“法”为“人”所创。故以法、理为本,是“死法”;以人、情为本,才是“活法”。
记者:您认为苏轼的人生活法可以总结吗?
曾明:我觉得“从心所欲不逾矩”可能是比较贴切的总结。一方面要尊重前人学术、思想,但同时要顺应时代需要,以灵活创新为宗旨,坚定正确的创新主张。苏轼自己也说:“吾侪虽老且穷,而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直须谈笑于生死之际。”
记者:这样的研究有什么价值?
曾明:我希望研究的结果能从专业的学术层面走向广阔的现实应用。我常想,今天我们真正的学术大家,他们的高文典册、价值地位、传播影响,的确不应该仅停留在狭小学界和有限书斋,这只是板着面孔极小众的孤芳自赏;而应该流布在社会和广大的老百姓心中,这才是很大众接地气的人间烟火。以苏轼的“活法”说来讲,传递的是创新、求变的核心观点,可以启迪我们现在做学问、做事、做人。哪怕一些细节方面,比如苏轼倡导的“活读法”,放在现在依然不过时,值得采用。更重要的是,我觉得对苏轼人生“活法”的关注和研究值得更多的投入弘扬,现有的成果远远不够。日本企业家稻盛和夫把自己的人生“活法”总结成书《活法》,近年非常畅销。我想,“人间不可无一,难能有二”的苏东坡,若把他的人生“活法”著书宣传,一定更具备畅销的实力,因为这是真正的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