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 咏

在一方阙石中读出巴蜀风骨

□张丽明
　　一袭白衣的少年，立于潼江之畔，对着蜀中一脉青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诵诗。
　　手中的竹简沁凉如水，却有着金石般的质感，晕染了月的光华。你的指尖滑过。一枚枚墨色如新，尽是历史长河中泛起的云烟。
　　弱冠之年，你饮下一生中的第一口酒，一匹不羁的烈马就沿着奇经八脉跑遍了你的全身。此刻，你放下经卷，告别蜀中父老，策马走向金牛蜀道，向着长安笃定前行。
　　灞桥的柳色，绿了又黄。桥下的流水没有潼江清澈。你的心，始终映着一片冰清玉洁的月色。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你要用岿然不动的心扭转颠倒的乾坤。
　　那个时代病得不轻。作为侍御史，你开出一剂剂猛药。良药苦口，满朝文武，连同羸弱的小皇帝，皆唯恐避你不及。
　　大厦将倾，你苦苦撑持。一根柱子的孤独无人知晓。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在困惑中你再一次摊开简牍，原来古已有人写下社稷的悲凉。
　　“天实为之，谓之何哉。”你在茂陵前洒下热泪，祭奠一个时代。
　　《板》《荡》之声，响起，在你的心中，这声音——压过了紫陌红尘的车马喧嚣，压过了长乐未央的夜夜笙歌。
　　只有那条崎岖的蜀道，能理解你的孤绝。
　　你想起了潼江里泛起的洁白浪花，想起了心中的一脉青山，想起了那个江畔诵诗的白衣少年。
　　于是，你骑上那匹瘦马，那匹和你一样的倔强——
　　随它去吧，帮梓潼帮华夏守住净洁。
　　你称病家中，王莽屡征不就。你早已看穿他挂在门楣上的野心。太守刘咸的监牢关不住铁骨铮铮。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当公孙述派人送来毒酒，你笑答：“士可杀，不可辱！”喝下毒酒之前，你要和梓潼的山山水水，来一场盛大的告别。
　　对着澄明如镜的江水，你高举手中的酒杯和伟岸。屈原在这杯酒里沉浮：“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你迎风倒下的一刻，诗骚的风雅与高洁，在你身上汇聚成绝响。
　　在泛黄的史册中，我看见你卓然独立的身影。于是，循着历史遗痕找寻你的踪迹。长卿山上苍松翠柏，隐约还是你挺拔倔强的姿态。山下潼水潺潺，清澈如你冰清玉洁。
　　你的墓地已无从寻觅，其实也无需寻觅，你傲岸的身躯，连同你坚贞的品格，早已融进梓潼的山水，也融进蜀中万千儿女的心中。
　　千百年后，梓潼的人们依然守护着一方阙石，“汉侍御史李公之阙”。
　　我慕名而来，久久立于阙下，在这一方红砂岩中读你，我读出你的坚贞和不屈；在蚕头燕尾的汉隶中读你，我读出你的苍劲和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