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天府周末
说吧,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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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吾女》创作谈
□袁远
2003年,我到南非伊丽莎白港留学,确切地说,是游学,我就是去打酱油的。每到假期,我就背上登山包出门旅行,坐长途大巴,住青年旅馆。
青年旅馆又叫背包客旅馆,便宜,热闹,是众多年轻背包客的不二之选。
记不得在哪一家背包旅馆,我见到一个高中毕业生,他来自哪个国家,今天我已记不得了。我们聊天中他跟我说,他想在上大学之前到处走走、看看,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再决定考不考大学,选择什么专业。
他不是我遇到的唯一中学生。在另一个背包旅馆,一对父子背包客跟我多次聊天。这位父亲告诉我,他带着儿子到处旅行已有两年。也就是说,他儿子没有按常规方式上学。我英语烂,跟人交谈只能浮于表面,无法深入,这位父亲为何不按主流方式让儿子进学校读书,我没深问,不得而知。
住背包旅馆的经历给了我许多有趣体验,跟那些背包客的交流交谈,也常常叫我心生感慨。至今我记忆鲜明的一个强烈感慨是,那些年轻人尤其是还没上大学的,他们可以选择在考大学之前,花一年以至更长时间满世界游走,可以选择考还是不考大学,等等。这样的年轻人在他们各自的国家占多大比例,我不清楚,不敢妄言,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们不是个例。
相较而言,中国的学生从大面上说,从总体上说,可没有那么大的选择权。一切似乎都是被事先决定了的,没念完书你敢按下学业暂停键满世界溜达?高中毕了业你敢不紧踩油门冲刺高考?不单要使出吃奶的劲儿去迎战,去应考,最好盯牢211、985。
“这一届”或者说如今的孩子们,跟我们小时候还不太一样,如今的孩子更乐于张扬个性,更在意维护自己的权益和主张,有什么想法意见,他们不会像我们小时候那样,畏畏缩缩藏着掖着,只背地里表达不满。所以,小说里的陆枕涛,在母亲狂风暴雨的施压之下,偏还执拗地坚持要画画;小说里的苗知禾,敢于脱口而出批评自己的妈“胡搅蛮缠”“基因突变”“眉毛胡子一把抓”;叛逆少女林逐月,会对父母大喊:“你们迫害青少年!”
老实说,这个小说我写了好几年,数易其稿,废弃的字数不下10万字。起初几稿里,我的叙述暗怀一种倾向,倾向于“责备”当父母的这群人,不理解孩子,对子女施压太过,成天逼着孩子读书学习应考,其实是功利心在作怪。有一次,我跟一个朋友谈到这个问题,我没说自己在写的小说,只谈我对当今一些父母的失望,说起来,当今这些做父母的人大多受过教育,有想法有追求,可到头来,还是在教育手段上走入死胡同,在亲子关系上搞得剑拔弩张,让孩子和自己都深陷泥淖。
当时我这位朋友对我提了几个问题,他说,那些父母为啥要那么做?为啥天天强逼着孩子学习?他们不懂心疼自己的娃?
我很感谢这位朋友,他的问题引我反思。是的,哪个家长不疼自己的孩子,哪个家长愿意跟孩子关系弄得势同水火?“这一届”家长中的不少人,并不好高骛远,他们的目标是切实的,他们的付出是真挚的,他们也认为自己是理性的,但为什么还是遭遇重重难关,走得跋前疐后,问题到底在哪里?
我再次推倒了已写下的那些文字,再次从头开始。这一次,我带着对每一个家长、每一个孩子的理解、同情和尊敬,不仅写亲子关系的矛盾,父母施教的困局,孩子的委屈和承受的重压,也写每一个家庭的家庭生态,写每一位家长的人生往昔和现实困境。
小说里,一个叫米颖的家长感叹,当个家长太操心。小说里,每一位家长都在应对自己的难题。作为写作者的我,无法帮他们排忧解难,只能看着他们在各自世界里艰难前行,找寻着突破的节点和方向。与此同时,正是在跟他们做伴的过程中,在听他们讲述的过程中,我看到,种种重压之下,生活总在继续;而正是这永在继续的生活,让我期待,玫瑰总会盛开。